柳如絲 作品

第160章 千草衰

“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一邊說,一邊起身,也準備到外面察看情況。奈何輕輕一動,全身上下就如同散架一樣,鑽心的疼痛瞬間遍佈身體各個角落,叫了一聲,就又躺了回去。

“我也不清楚。”左千子輕咳一聲接著說,“你有看到刺眼的強光嗎?”

“有,有看見。我就是被強光晃到眼睛,閉上眼睛再睜開就看見你了。感覺就幾秒鐘的事件。”

“不,你已經昏迷有半個小時了。”

“有那麼久了!”

“是的。”左千子說,“我和鄺秀婷、周昌明也看到這股強光,而且還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好像是核彈爆炸的同時,我們連同校園一道穿越了,所以才倖免於難。”

“一個人都沒少?”

“少了一人。”

“誰?”

“林澍昌。”

“意思是除林澍昌外其他人都平凡無事?”我再次確認這一點。

“嗯。”左千子又輕咳了一聲,“大家都沒事,二十分鐘前都醒來了。”

說起大家為何都睡著這件事,我頓時氣上心頭。

“為什麼,”我揪住左千子的衣領,逼問道,“為什麼要往粥裡下安眠藥?”

距離很近,可以看到左千子眸子深處透著隱隱約約的悲傷。

“對不起。”她說,隨後低下了頭。

她的道歉反倒令我更氣惱。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她重新抬起頭,眼睛已飽含淚水。

“這是我許下願望所要付出的代價。”

“許願!”我嘴巴打著顫,“願……願望女神?”

左千子驚詫地看著我:“你也遇見過願望女神?”

“沒有。”我機智地撒謊道,“我是從字詞聯想到的。”然後又擺好姿態問道,“你真見到願望女神?”

“是的。”左千子回答說,“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鬼神,直到兩天前第一次遇見願望女神,才打破我以往的固有觀念。”

咳嗽兩聲,她繼續說:“沒落人走後,大家都在為如何應對危機爭得耳紅臉赤,我透不過氣,煮好飯後便躲到廁所裡頭,漸漸的,我泛起了困,就是在睡夢中接觸到願望女神。醒來後我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但是之後發生的事都如願望女神所預言的那樣,包括梁思思的死亡、逃走派的迴歸、黃世海和一名沒落人女性在一起等等。這時,我終於肯相信那不是夢。”

“是願望女神讓你在粥裡下安眠藥的?”

她點頭:“願望女神說,實現我的願望很簡單,只需我答應鄺秀婷的請求,在粥裡放入安眠藥即可。”

“然後你就照做了。”我另一隻手也揪住她的衣領,“你知不知道,女生差點被你害慘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很卑鄙。”說著,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看著她臉上的兩行淚,我心軟了,鬆開了手,語氣也變得平和。

“有什麼願望是值得你拋棄自己的純良也要實現的?”

如果左千子的願望和錢建峰的一樣荒唐,我絕對不會原諒她。

左千子沉吟了一會,囁嚅道:“一副……健康的男性身體。”

“什……什麼!”我驚訝得叫了出來,她的願望是那麼的讓人難以想象。

“願望女神說,我們現在身處的世界不是原來的世界,她可以讓我回到原來世界的過去,以男嬰的身份重新降生,開啟新的人生。”

“你被騙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對錢建峰無故消失一事支支吾吾嗎,因為他和你一樣,也聲稱見到什麼願望女神,兩輛大巴車相撞不是意外事故,是願望女神讓錢建峰故意為之,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女神只會指揮人搞破壞,你覺得這樣卑鄙的東西能稱作神明嗎?錢建峰最後去哪了,我確實沒看見,但我估計他是被願望女神誆騙,主動跳入洪水中,自盡了。這就是信任願望女神的下場。”

“即使被騙,我也是心甘情願。”

“女性的身份就那麼不堪——”

不,我不該這樣指責左千子。未經她的苦,我有什麼資格咄咄逼人。結合她的過去,我想她真正在乎的是那從不得到愛的童年,這些年歲塑造如今的她,她的人格,她的思維,她的性格,她是想通過挽救她的童年打碎現在的自己,釜底抽薪地走出陰霾,重塑人生。

若真如此,我這個氣我很難再生下去。

“一直以來都過得不輕鬆吧。我是一個身體健全的普通人,無法理解身體某個部位或功能被突然奪走的感受,但估計會很傷心、很害怕。你能活到現在真是了不起,不過我想你已經聽夠這種不知是真心還是虛偽的誇讚了,甚至會懷疑自己努力的結果是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源自他人的施捨與同情。所以……”我吃力地坐起來,“你想要一副健康的身體這一點我是能理解的。”

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左千子,她“嗚”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也不知她此刻流露出的是何種情感,反正都化作淚水黏糊在她的臉上了。

“但是,”我忍著全身的不適繼續說,“你想要轉生為男性這一點我無法理解。我們應該為自己而活,不應該為他人而活。活在他人的祈願中,活在他人塑造的模具中,是極其愚蠢的事情。我們無法改變他人的想法,那麼,也不應該讓他人改變自己的想法。”

我捧起她的臉,順帶把她的眼淚擦掉,忍痛擠出笑容:“而且你變成男生的話會讓我很困擾,明明是落落大方的女生,卻突然留著鬍子,長著喉結,你這是在破壞我心目中對於美女的美好印象。”

左千子的嘴角微微有了笑容:“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很多時候好人總是活得憋屈,而壞人總是活得精彩,我只是希望心地善良的人能活得更好。”

“可是我——”

左千子又咳嗽起來,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咳嗽不斷,不過這次更為劇烈,似乎不只是咳嗽那麼簡單。突然,她嗚咽一聲,像被異物卡住了喉嚨,片刻,只見她口中有黑血吐出。我怔怔地看著這不健康的血色,立馬想到這是中毒症狀。

沒等我反應過來,左千子就已向後踉蹌走了幾步,渾身發軟地倒在了地上。與之同時,一個玻璃瓶子從她的褲子口袋裡滾了出來,與瓷磚地面碰撞,發出玻璃特有的清脆響聲。看到那熟悉的深棕色瓶子,我驚叫一聲,這不就是那瓶我藏在男廁卻突然不翼而飛的千草衰嗎!難道——

“笨蛋、笨蛋、笨蛋……”我一邊在心理罵著,一邊忍著全身劇痛爬下餐桌,怎料這副身軀還是辜負了我,剛下到地面,腿就像被人踢了一腳一樣,整個人軟趴趴地倒了下去,轉了幾圈,剛好壓在左千子身上。

此時左千子已經臉色煞白,嘴唇鐵青,氣促不止,這是肺部已經纖維化的表現。左千子喝下這瓶農藥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先前她之所以能像沒事人一樣是因為千草衰對人體的破壞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俗稱“迴光返照”時期,一旦期限到,就會進入痛苦的死亡過程。而喝下千草衰的人從沒有能活著的,除非喝的是冒牌貨,也就是說,我沒有什麼能做的。

這種無能為力感讓我幾近崩潰,我伏在左千子身上痛哭起來,嘴裡說道:

“都怪我,是我把這麼危險的東西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