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第2頁)

 

    沈長離眸光淡淡,他從不偽裝什麼,也談不上恨他們。
 

    他那時年幼力弱,技不如人。被如此對待,不是正常的事情像是青姬生他下來,不也就是為了給天闕的龍骨找個容器。甚至為了防止他長大後不聽話換骨,在他出生前,便給通過母體給他下了赤葶毒。
 

    只可惜,龍骨被他完美煉化,如今成了他自己的力量,他自主意識卻沒被天闕影響半點,依舊想做什麼做什麼。
 

    他不信任人,不給出愛,也不需要愛,只相信絕對的利益與力量。
 

    楚復遠即將天人五衰,早不可能是沈長離的對手。
 

    從他徹底煉化天闕的龍骨開始,整個九州,已經沒有修士,可以在他手下走過五合了。
 

    楚復遠大笑道“你敢殺挽挽,還想讓我再打開天塹,讓你飛昇。”
 

    沈長離毫無波動。
 

    楚復遠說“如今既已至此,無論你怎麼辦,白茸也不可能回來了。”
 

    “她完完全全是死在你手中的。”
 

    死於他的涼薄與殘忍。
 

    所有人都知道,白
 

    茸是被沈長離拋棄、鄙夷的前未婚妻。
 

    若是他之前稍微表現出一點對她的憐愛與維護。如今,整個九州,誰敢偷天換日,將沈負雪的女人送去祭妖
 

    沈長離沒說話,抬起那雙冷酷,凍湖一般的眼,看向楚復遠。
 

    他原來還是會有情緒波動的啊。
 

    “你們非人性情都這般無情酷烈,終究不是人啊。”
 

    楚復遠大笑道“你知道白茸是誰嗎”
 

    “她是你以前最愛的未婚妻啊,從小呵護到大。你寧願捨棄一身劍仙修為,也要下山去和她相守,都已經早早與我說了離開宗門的時候。幾年前,你得知她生了病,本是閉關突破的關鍵時期,寧可違反宗規,自領一百鞭刑,也要下山找她。”
 

    “你抽掉了情絲,又改修了無情道。但是,心魔是壓抑不住的,況且,你身上的赤葶毒也復發了吧,沈長離,你離走火入魔不遠了,遲早會被反噬,自食苦果。”
 

    “到時候,你就可以全部想起來,細細品味親手殺掉愛妻的快感了。”
 

    “我期待那一日”
 

    楚復遠話音忽然變得模糊,沒說完。
 

    他被生生捏碎了頸骨。
 

    沈長離面容平靜,瞳孔卻已經近乎完全龍化了。
 

    原本琥珀色的瞳孔幾乎變成了暗金色的豎瞳。
 

    那雙漂亮的手,骨節細長,修長如玉,卻蘊含著極為可怕的力量。
 

    沈長離隨意扔了楚復遠的屍身,扔在了他最愛的女兒身上。
 

    他淡而冷地笑“你既這麼覺得,怎又還會以為,如今的我,飛昇還需要通過天塹呢。”
 

    他剛把楚挽璃也殺了,飛昇又怎麼還會再被心魔困住
 

    雨水越下越大,周圍或許來了人,又或許沒來人,左右無人敢接近。
 

    他細長的指尖上燃起了黑色的魔焰,這是他煉化業力後掌握的,還從未使用過。
 

    沒有原因,他已經用不了自己的本命靈火了。
 

    大雨之中,兩人屍身很快燃燒了起來,燒得很慢。
 

    直到化為了齏粉,包括那一片鉛灰色的護心鱗。
 

    沈長離離開了。
 

    過了片刻。
 

    那地上一半細碎的黑色屍骨粉末,忽然消失了。
 

    “宿主即將前往魔界,進入新的劇情階段。”
 

    白茸住的那一間小屋子位於雲築院。
 

    沈長離去了雲築院,推開門,進了白茸房間。
 

    室內透著一點茉莉淡淡的馨香味道。
 

    裡頭物件不多,但是都擺放得很整齊,有少女房間的溫馨。
 

    她的臥榻邊,擺著一對磨喝樂人偶,一男一女。
 

    她到底還是沒捨得,讓宋惜君給她從上京寄過來了,擺放自己臥榻邊上了。
 

    她太孤獨了,晚上睡不著,就經常抱著磨喝樂小人說話。
 

    沈長離垂眸看著,他一眼認出,上頭有灼霜的劍氣殘餘,估計是以前
 

    的他親手所雕。看得出劍氣用的還不夠純熟,她竟也當個寶。
 

    他掃向屋子一角,白茸來青嵐宗後,用的劣質木劍還收在角落裡,沒捨得扔了。
 

    衣服就三套,都漿洗得乾乾淨淨。
 

    她的妝奩放在架子上,沈長離看了會兒。
 

    取下,打開一看,空空蕩蕩的,沒有首飾,只有一根以前一起逛夜市時,戴墨雲送她的木簪。
 

    他感應到一點靈力殘餘。是以前放在這裡的寒玉簪和夔龍玉佩,都還給他了。
 

    他拿出那一枚陽玉夔龍玉佩。並寒玉簪,給她都放了回去。
 

    她就那樣小氣就因為沒了這些,就要去死
 

    一旁木盒裡,放著幾角碎銀子。
 

    抽屜中的賬本上,記錄自己每天的收入與開支,之前本來勁頭很足,一筆筆事無鉅細,給自己攢嫁妝。
 

    直到今年初,就再沒有記錄了。
 

    大概是意識到,他已經不愛她,並且永遠不會來娶她了。
 

    沈長離安靜看著,把賬本也原樣放了回去。
 

    櫃子裡面都是藥和藥方,還有幾本劍譜、一封信。
 

    到離世的前一個月,她還在努力學習醫術。
 

    看得出,房間主人過著很清苦的生活,幾乎沒有多少快樂日子。
 

    他在室內待了很久,一處處看了過去。隨後,安靜關了門,走出了房間。
 

    他將這個院子,都從空間中剝離,完完整整收入了自己的劍靈空間中。
 

    妖祭,確實給三界都帶來了不少影響。
 

    包括人間。
 

    街上沒有再動不動出現那些奇形怪狀的妖物了,大街上那一層紅色的血霧,終於也慢慢化開了。
 

    青板橋,南淮巷尾。桑柔那一間小小的裁縫鋪子,終於又開張了。
 

    她正指揮丫頭正在給門前灑掃,卻不料,見清晨淡淡的霧氣中,緩步走來了一人。
 

    桑柔定睛一看。
 

    是一個很年輕的白衣公子,袖袍似乎還沾著露水。
 

    “公子如何稱呼。”桑柔問。
 

    青年道“我姓沈。”
 

    桑柔有些不自在“沈公子”他神情安靜,氣質高華,但是桑柔不知為何很怕他。
 

    “我們是成衣鋪,您是想定製衣物嗎”
 

    他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她。
 

    桑柔展開信一看,是白茸以前與她約定來取喜服時間的信,對他態度熱情了些“絨絨以前在我這裡訂的喜服,早已經做好了,不知為何她一直沒來取。”桑柔掀開簾子,進了內屋,不一會兒,便抱了一個包袱出來。
 

    “很久以前,她和我說,她的婚期快到了,但是原來的婚服放在家中拿不出來了,所以想再做一套。”桑柔說。
 

    瀘川被幻妖封城的時候,白茸幫她去除了身上妖氣,並且給她帶來了夫君虞風最後的遺言,那會兒,她就說了,白茸以後若是想要成婚,可以來找她做喜服。
 

    後來白茸其實還來過幾次。看得出,她其實過得不是很好,但是每次還是都努力朝她笑,只是笑容中依舊有幾分憂愁。
 

    “你是她夫君嗎”裁縫眼神都毒辣,桑柔上下打量了幾下青年身架。見他窄腰長腿,寬闊挺拔的肩背,心裡大致有了數。
 

    青年沒說話,拿了包袱,略一頷首。
 

    “哦哦,那麼恭喜你們了,怎麼不見小茸,她是不是忙”
 

    青年淡淡說“外出了。”
 

    桑柔總覺得哪裡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既是如此,還有這個。”桑柔道,“這是絨絨以前在這裡沒事兒做的,忘在我這裡了。你也一併帶給絨絨吧。”
 

    她拿出來的是個荷包。
 

    已經做完了大半,只差封線了,是個入雲白鶴的紋樣,月白色,素雅精緻,右下角用銀線織著一個小小的離字。
 

    桑柔說的白茸繡這荷包的時間,應是她剛來青嵐宗那會兒,被他從葭月臺趕走的時候。
 

    盯著那個離字看了好一會兒,他方才接過那個荷包。不知是不是沒看出是半成品,沒有猶豫,竟直接就掛在了自己腰邊了。
 

    好在他人生得好,白袍玉帶,配上這入雲白鶴的香囊,倒是也不顯輕浮怪異,很是清雅,壓得住。
 

    “多謝。”青年溫雅禮貌。朝她道謝,聲音也極好聽。
 

    “沒事,不客氣,等你們新婚了,便讓小茸告訴我一聲,我去道賀。”
 

    過了會兒,青年平靜道“嗯。”
 

    他望向她時,桑柔才仔細看清他模樣,眉眼淡秀,驚心動魄的好看,桑柔以前從未見過這般俊美郎君,她知道小茸是修士,這青年估摸也是了,身上那種氣質,有點飄飄仙氣兒。
 

    他將一物放在了櫃上,離開了。
 

    待那修長背影消失在霧中時,桑柔方收回視線。心裡替白茸高興,嫁給了喜歡的人,看起來,感情應該也和睦。
 

    桑柔拿起了那物,手竟一晃,差點沒拿穩。
 

    幾乎懷疑起了自己眼睛,竟是一顆夜明珠,如煙似霧,比她以前在虞府見過的最好的夜明珠品相都好太多,她甚至估計不出價格。
 

    離開瀘川之後。
 

    沈長離改了主意。
 

    他將劍陣的範圍縮小了,從整個青州改成了青州二十八峰。
 

    回到清珞峰後。
 

    沈長離去了往生堂。
 

    往生堂依舊燈火長明。
 

    琉璃燈盞內,供奉著兩張藤黃紙,其上用硃砂寫著兩個生辰。
 

    一張是他的生辰,另外一張,十一月初七,葭月初七,是白茸的生辰。
 

    是幾年前以前放置的。他失憶之後看到了,但是也沒動,依舊放著。
 

    夜空中,此生辰的對應的星宿已經暗淡,與紫薇帝星之間的微弱聯繫,已經幾乎完全斷裂。
 

    沈長離看了會兒,拿走了那張寫著白茸名字的藤黃紙,回了葭月臺。
 

    葭月臺上竟有一道流光落下。竟是李慈真。
 

    沈長離打斷妖祭,殺了楚復遠、楚挽璃父女之事,自是震驚了青嵐宗所有高層。
 

    李慈真看著男人模樣,嘆道“小玉,不要做傻事。”
 

    他其實正好到坐化的時候了。
 

    卻沒想到,青嵐宗的劫難,早不來遲不來,卻偏是這時。
 

    李慈真知道,他個性看似冷酷理智,實則極其偏激偏執,從來不信任任何人。
 

    “她已經死了,找不回來了。”李慈真說。
 

    沈長離沒抬眼,淡然道“她沒死。”語氣很篤定。他也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張滕黃紙還存在著。
 

    並且,她的骨血、靈魂,所有的情緒,從頭到尾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
 

    白茸對她的身體沒有處置權,她憑什麼敢死的
 

    他語氣平靜,對李慈真“老師,你走吧,離開青州,去外地坐化。”
 

    他控制不住滿溢的靈力了,也不想控制,不願到時候侮辱恩師遺體。
 

    李慈真不說話了。他看向一旁花池,裡頭漂浮著一株淺色蓮花。
 

    那是沈長離前段時間前從蓬萊仙境中弄來的的珍貴靈植,可以與龍鱗煉藥,有生骨固定魂之效,至今,依舊還被他的靈力溫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