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第2頁)

 

    白茸抿著唇,低眸看向自己濺滿了泥點子的厚重雨靴,與身上的深色胡服因為近日多雨,為了方便巡邏走動,她好幾日都是這般打扮。
 

    她沒與楚挽璃打招呼,楚挽璃倒是一眼看到了她,朝她親親熱熱走來。
 

    楚挽璃與她耐心溫和地問了幾句話,問那天晚上的獸潮情況,又關心她身體,道是宗內都在記掛著他們這些出來支援的修士。
 

    白茸話很少,面容隱有疲意,也蒼白,未施粉黛,打扮更不起眼。
 

    楚挽璃傲慢看著。
 

    只是,看到少女依舊清秀淡雅如山水畫的眉目,又起了不滿。
 

    她境況越是悽慘,反而身上越有種招人的柔弱破碎的美。這樣一朵毫無攻擊力,看著能讓人隨意蹂躪的小白花。也怪不得,走到哪裡都有男人搶著捧著。
 

    楚挽璃神情蔓延起淡淡不屑,她是看不上這般小家子氣的好看的。
 

    她將白茸弄來壽楚,在她的通行令牌上下了吸引妖獸的藥粉,若是順利,她早應被昨日獸潮撕成碎片了。
 

    只是楚挽璃怎麼也沒想到,沈長離會恰好也會去壽楚,倒是讓白茸運氣好撿回一條命來。
 

    她瞅著她神色,又掩唇笑道“既然來都來了,定然要保重身體,哥哥這幾日都在查看東辰的邊防情況,今夜會從潮梧城回壽楚,你們若是有什麼處理不來的緊急情況,可以來這找他問問”
 

    白茸實在不想再聽她與沈長離的濃情蜜意,淺淺行禮後,便與方杏一起離開了。
 

    倒是方杏敏感察覺到了方才氛圍的一點不對勁,鬧了個一頭霧水。
 

    過了這幾日,結界已經修補了大半,也終於沒法再看到妖界那邊的地貌了。
 

    與此同時。
 

    妖界,陰山。
 

    一條身軀龐大的金瞳白蛇正從繁茂林中快速遊過,陡然被林對面的中年男子攔下。
 

    中年男子一身暗金袍子,氣宇軒昂,雖然有了些年齡,但是看得出濃眉大眼,很是英俊。
 

    白蛇昂首,嘶了幾聲,中年男子倒是怒斥道“還真是一點記性不長,沒事不在陰山宮殿待著修煉,去四處瞎跑。這種緊要時候,沒事跑去人間,若是被你壞了軍師大計,仔細你的皮。”
 

    白蛇竟然也口吐人言“只是意外罷了,又不是我想去的。”
 

    他音色清亮悅耳,是很年輕的男人聲音。
 

    他恰好遇上了亂流,被拋去了人界,還受了點小傷。
 

    中年男子遲疑了片刻,低聲問道“你此番去人間,可去過壽楚,見了那次獸潮是否見過陛下的化身。”
 

    白蛇道“沒跑那麼遠,就在一個叫青州的地方玩了圈,沒見過什麼獸潮。還有,那龍不是已經早隕落了嗎,骨頭都不
 

    見了,哪裡還能有什麼化”
 

    “住嘴。”男人臉色青青白白,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孽障,竟敢對陛下如此不敬,看我不抽死你。”
 

    他手中已經化出了一道流火鞭子,朝著白蛇一鞭子就抽了上去,一點沒留勁兒,把白蛇那一身漂亮的鱗片抽得都剝落了幾塊。
 

    “父王,兒子可還未曾婚娶。”白蛇喊道,“若是鱗片被這般糟蹋了,可沒人看得上了。”
 

    他們還是最在意原身模樣。
 

    男人手持鞭子,原本正揮舞得虎虎生威,聽到這句話時,手竟然遲疑了一下。
 

    他什麼時候轉性了,居然還對娶親感興趣了
 

    不料,卡著他遲疑沒落鞭這會兒,白蛇已經早已順勢跑路,三兩下,便哧溜溜滑進了叢林,一點不見影子了,氣得男人在原地吹鬍子瞪眼。
 

    這一夜風聲陣陣,夏意漸濃。
 

    那夜的雪早停了,夏日的熱氣浮鬱上來,倒是生動得很。
 

    沈長離從外頭回幄帳時,方進去,便見一個曼妙的女子身影,正在皺眉侍弄著燈火,她不太會用火石,又對營帳不熟悉。
 

    他沒做聲,一彈指,隨手引燃了那盞燈。
 

    “哥哥,你回來了”楚挽璃轉身,一眼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眸子一下都亮了。
 

    “驚喜嗎”她笑吟吟說,“我來壽楚找你啦。”
 

    沈長離嗯了聲,在長几邊落座,拿了輿圖,執筆點掉了幾處地方。
 

    他的這間幄帳已經算是內部空間很敞闊的了,但是也就燈火、長几、並唯一一套枕褥。
 

    楚挽璃靠著他坐下,她身上甜潤的蝴蝶香極為濃郁,夜間已經刻意換了一身薄紗衣,凸顯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來。
 

    微晃的燈影勾勒出男人英俊瘦削的面容,睫毛投落的影子都清晰可見,他視線依舊落在輿圖上,神情淡淡的。
 

    楚挽璃也和他一起看了會兒輿圖,都是和邊防有關的,實在枯燥,失了興致。
 

    她自己坐著,忽然又從袖中掏出了一枚心形的鱗片擺弄。
 

    “哥哥,這般有感覺嗎”她細白手指撫過那一枚鱗片,好奇仰臉地問。
 

    他沒抬眼“有。”
 

    當真是很神奇。
 

    楚挽璃面容微紅,甜滋滋說“那日,得虧得我撿到了哥哥鱗片,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男人終於放下了手中輿圖,那雙狹長清寒的眼,似笑非笑落在了那深灰色的鱗片上“確是。”
 

    “可以再重些。”
 

    他聲音沉磁清潤,冷淡淡的,教她如何玩這鱗片,讓她面容浮現兩多越發濃重的紅暈。
 

    見她拿在手中,用手指不斷撫弄著那枚死氣沉沉的鱗片。他並再未出言,只是垂下睫,半垂下那雙狹長的眼,看了過來。
 

    楚挽璃最喜歡的,就是他這種介於清冷和性感之間的神情。
 

    對她而言,他像是她花費了巨大力氣,用了很多很多年,終於請回家供
 

    奉著的一座清冷的神像。讓她總想親近,想褻瀆。
 

    如今,她有了名分,是他的未婚妻了。
 

    楚挽璃性情原本驕縱,這段時間,有了這層身份,出於一種微妙的試探心理,她頂著他的名頭,在外頭也鬧出不少事情。
 

    他知道,但是也縱著,並不在意,甚至沒有問起過。
 

    讓她覺得被寵愛,很是幸福,唇部挽起笑意。
 

    沈長離身上一直有種舉重若輕的冷淡與傲慢。
 

    直到如今,楚挽璃還清晰記得以前的事情。
 

    沈長離小時與現在性子略有不同,沒有那麼冷淡,但也話少不合群。
 

    他上山來的前幾年,便和其他人明顯不一樣,除去修行進步奇快之外,行蹤也很神秘,每月總有幾天無端消失,他平日練劍很認真,只是每月總有那固定的那幾日不來劍館,楚挽璃好奇去問過楚復遠,哥哥被帶去了哪裡。
 

    爹爹沒詳細解釋,只說他體質特殊,年齡小怕控制不好,怕誤傷了他們,需要多加仔細看著。
 

    那時他身上總是帶了傷,有的是習劍除妖時受的,有時是被帶去禁地後回來有的,從那兒回來那幾天,偶爾能聞到到淡淡的血腥味兒。
 

    只是他自己不在乎,也從不提起,大家也都沒提起,沈長離素來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和打擾。
 

    沈長離自小寡言,楚挽璃那時性情驕縱,別人都捧著她,楚挽璃最開始在他那裡摔了幾回跟頭,心中不服氣。後來,他出落得越發清俊,卓爾不群,她對他的態度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太多,經常追在他身後跑。
 

    只是那時他眼裡從沒有過她,少年清俊寥落,在山上獨來獨往。
 

    而如今,燈火之下
 

    他瞳孔清幽幽的,這樣專注看她一眼。
 

    她心就忍不住酥軟,從記憶中愉快回神。
 

    他的道號是爹爹取的,卻是她定下來的,從幾個道號裡選了長離,與她名字有一個字的音相同。
 

    既入此門,他便不再是凡間的沈桓玉了,是她未來的夫君沈長離。
 

    她幸福托腮看著他。
 

    燈火跳動了一下,發出蓽撥聲響。
 

    她又陡然想起一事來,撒嬌道“哥哥,妖祭快了,爹爹說,這次將我名字也一起陳上去了。”
 

    “若是我被挑中了該如何是好。”她小聲說,“我倒是願意為天下大義犧牲,只是就沒法和哥哥
 

    他沒抬眼,冷淡聲線中似多了一分溫柔“放心,不會如此。”
 

    楚挽璃一顆心幾乎跳出喉嚨,正想再說什麼。
 

    男人拿了案几上的玉令,起身出了帳子,簾幕外傳來一縷燥熱夏風,復又合上。楚挽璃不敢問他去做什麼,只能又悵然若失坐下,獨自一人坐於帳中。
 

    星空明燦。
 

    他隨手設了個禁制,聽到那邊傳來霍彥罵罵咧咧的聲音。
 

    “玄雍門這些老禿驢,宗門窮得要死,什麼都沒有,倒是看守得緊。”他覺得自己都都闖了九九八十
 

    一關,方才終於找到了掌門住的地方。
 

    沈長離給他交代了樁麻煩差事。只是,霍彥承認,和他的這樁交易還是很划算的。
 

    他就知道,沈長離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那日小蒼山與他對飲,無端說那麼多,必然是有目的。
 

    青嵐宗來的那一紙青書靈封還未拆。
 

    青紙上,用刺眼的紅硃砂寫著數個名字。
 

    赫然是之前楚復遠交給玄雍們掌門卜算的那一紙活祭名單。
 

    他與沈長離傳音,驚奇道“絨絨竟也在上頭。”
 

    不過想起來也不奇怪,那丫頭毫無背景,年齡修為又正合適,八字屬陰。還是木靈根,原本陰氣便重,又與行土的玄武契合,當真是個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