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溫柔的人也分很多種。
 

    有些人像清溪,朝著既定方向流淌,旁人只需在此等待柔情的造訪。
 

    而有些人,像四月春風。溫柔、無處不在,但猜不准她會先吹向哪。她的嫵媚與生俱來,卻常叫人意想不到。
 

    阿姒便是後者。
 

    元洄因她突如其來的話怔愣。
 

    察覺他發懵,她大概高興了,狡黠都要從笑裡溢出“又害羞啦”
 

    元洄沒有應。
 

    她沒察覺到他的視線,很善解人意地笑了“沒關係的,那不親了就是。”
 

    真是把他當貓兒逗。
 

    此時周圍昏暗,即便看不見,元洄也能想象到她那懵懂無措卻暗藏狡黠的神情,少年無奈笑之,在她剛背過身時伸手,用力把她拉回懷中牢牢困住。
 

    “不是要親麼”
 

    他低道,語氣低沉危險。
 

    這回換阿姒始料未及,往常出其不意的人都是她,此刻風水輪流轉,她極不確信道“你、你怎麼學壞啦”
 

    “與你學的。”
 

    元洄收緊手臂。
 

    那夜過後,被刻意壓制的悸動沉寂已久,驟然被勾出,一點即著,即便驟然熄掉,火星子也在暗暗叫囂。
 

    兩個人都在忍。
 

    靜默須臾,他壓下慾念,把她拉過倆,一下下地輕吻她。
 

    起初溫柔,很快充滿佔有慾。
 

    一吻過後,阿姒上氣不接下氣“你好像很喜歡親吻”
 

    元洄問她“你不喜歡”
 

    阿姒搖搖頭“我也喜歡。我只是以為男子大都把親吻當開胃菜如果可以直奔目的,你們或許都不會親吻。我們是夫妻,夫君你可以要求更多的,但你好像更喜歡親吻莫非你對男女之事沒興趣”
 

    元洄應得不假思索“因為親吻不會讓你痛,但其他事會。況且”他頓了頓“你體弱,有孕會傷身。”
 

    阿姒瞬間明白他的顧慮,遺憾但認同地點頭“也是,我們現在不能放縱。”
 

    元洄輕拍她後背。
 

    她不知又想到什麼離譜的方向,忽地撐起身子,摸索著雙手捧住他的臉“夫君,你真是好惹人憐愛啊。”
 

    元洄“”
 

    簡直把他當弟弟哄。
 

    沒記錯的話,他比她大吧
 

    阿姒在他唇上吻了下,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遇到你之前,我見過些色字當頭的權貴子弟,各個芝蘭玉樹,其實都把女子當玩物,肆意玩弄,哪裡會為女子的身子考慮,但是你沒有。明明我們都有過肌膚之親了,你還是很剋制。”
 

    元洄陷入恍然。
 

    那句“芝蘭玉樹”讓他想起那個與他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世家公子。
 

    以及那個夢。
 

    還有阿姒說過的“似曾相識”。
 

    一些陰仄的念頭在蔓延。
 

    阿姒自然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繞,她像得了
 

    什麼寶藏,手腳並用地緊緊纏住少年“夫君,你真好。”
 

    她膽怯又隱隱漾著好奇的聲音像輕羽,在元洄耳際輕撓“其實剛剛你不必和我說抱歉的。你我是夫妻,親暱天經地義。我適才只是沒想到你還會要不是聽到你聲音,我還真會以為你是別人。”
 

    別人
 

    元洄一怔,旋即,他笑了下“你想不到的事還有很多。”
 

    她不信“是麼”
 

    也不知她是真的不信,還是激將法。
 

    但元洄沒有去證明。
 

    他只是抱緊她“睡吧,再亂動,我不一定能忍得住。”
 

    阿姒果真乖乖地沒再動。
 

    在臨潁待了數日後,他們北上來到陽翟尋一位元洄的友人。
 

    第一日,元洄照例要出門。
 

    想到這幾日阿姒異乎尋常的黏人,他問她“今日我是去見一個友人,不涉公事,你可要與我同去”
 

    阿姒想了下“好。”
 

    一路上,她都很安靜。
 

    回時經過某處時,阿姒忽然問“這村子往北,可是翟山廟”
 

    元洄低頭深深地看她一眼。
 

    “你來過陽翟”
 

    阿姒蹙著眉搖搖頭。
 

    元洄不再問。
 

    他徑直帶著她前往北邊,果真有座廟,坐落在極其隱蔽的地方,他問阿姒“想在周遭逛逛麼”
 

    阿姒搖搖頭,像不忍面對。
 

    暮色四合,元洄看不清她神情,見她興致闕闕,帶她回了住處。
 

    一路上,他都不曾多問。
 

    到了住處,阿姒自行開了口。
 

    “我之前以為我還有親人在世,但是現在想來,是都不在了。”
 

    元洄點上燈臺,才發覺她眼圈通紅,這一路上他只顧策馬竟未留意,他輕觸她緋紅的眼角“想同我說說麼。”
 

    “嗯。”阿姒擁住他,臉埋在他胸口,平靜地將一切道來。
 

    她告訴他,她失憶了,鄭五並非她的親生父親,這幾日經過潁川,她想起一些過往片段“我只記得有座廟很隱蔽,就在那處村子附近,親人去世似乎都與那座廟有關。今日一看,果真有那樣一處廟。會不會我的親人,真去世了”
 

    元洄擁住她,他想像幼時記憶中父親安慰母親那樣說一句“你還有我”,但始終覺得這樣的話不妥。
 

    這樣的話太過於自負。
 

    彷彿只要有他一個人陪著,便足以抵消去缺失其他親人的痛楚。
 

    相比安慰,元洄選擇替她解決未解決的困難“要我幫你查查你的身世麼順道查查你可有其他親眷。”
 

    阿姒抬起頭。
 

    “我瞞你這麼久,你不惱”
 

    元洄道“我也瞞了你,我不只是北燕細作那樣簡單,我母親雖是南周人,但我父親,是北燕王爺。”
 

    阿姒始料未及,久久不語。
 

    這下不安的人換
 

    成了元洄,他問她“你可會介意”
 

    阿姒遲疑了。
 

    “那你們會攻打大周麼”
 

    這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窗紙,只能捅破,不能視而不見。
 

    他父親的野心南周權貴有目共睹,不算什麼不能說的秘密,涉及他們的未來,元洄也不打算隱瞞“會,但我母親是南周人,我父親雖是北燕人,但他更願意稱自己是中原人,我們沒有對南周百姓不利的緣由,只一旦涉及權力更迭,無法保證完全不牽連無辜,我儘量。”
 

    阿姒聽罷,呢喃道“原來,這便是權勢之爭麼”
 

    她苦笑著搖頭“但我不過一個盲女失憶還舉目無親,自身難保,又怎有餘力對你要做的事指點江山呢”
 

    元洄再次問“要查你身世麼”
 

    兩人都陷入遲疑。
 

    當初救下阿姒並決定娶她,是因為她舉目無親,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差異在安危面前不堪一提,可眼下直覺告訴他,阿姒或是勳貴出身,倘若如此
 

    他們之間勢必涉及立場。
 

    她會選他麼
 

    他不敢賭。
 

    阿姒似也不敢,但她沒有逃避“我想,我總得知道自己是誰。”
 

    元洄說“好。”
 

    隨後他們不約而同地岔開話題,這夜阿姒很黏人,一直抱著元洄。
 

    人在懷裡,他的心卻無法落地。
 

    阿姒的身份短期內無法查出,元洄尚有要事在身,他們便先趕往陳留。
 

    在那裡,他帶阿姒見了他的父母。
 

    他的母親很喜歡阿姒,得知她眼盲失憶,對她格外愛憐。至於父親,出乎意料,慕容凜並未像以往那樣搬出諸如“大丈夫當無情,方能無敵”的話。
 

    他只說“你母親高興就好。”
 

    到陳留後,元洄從慕容凜處得到了八千兵馬,他帶兵扮做他方將領,帶著八千兵馬,奇襲匈奴營帳,趁匈奴將要圍攻封丘時,從他們手裡奪了座城。
 

    這一戰下來,慕容凜對他很滿意,將囤在陳留一帶的兵馬都交給了他。
 

    但對元洄而言,最大的喜訊不是他打了勝仗,而是另一件事。
 

    帶兵凱旋的那日,他剛下馬,就見阿姒立在營帳前,雙目澄澈有神。
 

    近月未見,再見到她,元洄心中一動,他一時未多想,快步朝她走去,一把將人攬入懷中“我回來了。”
 

    他素來矜漠,鮮少這樣主動。
 

    阿姒咯咯地笑了。
 

    “夫君,你耳根子好紅啊。”
 

    元洄怔忡住了。
 

    自從她失明,不能再看到他害羞的模樣,他連臉紅都很坦然。
 

    他很快明白這是如何一回事,鬆開她,低頭凝入她眸中。
 

    “你已經復明了”
 

    阿姒沒回應,只抬頭對他笑。
 

    那雙明眸重新有了神采,眼底光華璀璨,狡黠都格外明顯。儘管她沒說話,元洄也能
 

    看出她在用目光調侃他
 

    瞧,被我逮住了吧。
 

    想看臥扇貓的失明後認錯夫君嗎請記住的域名
 

    他正了正神色,淡道“何時復明的為何無人告訴我。”
 

    阿姒笑道“你在打仗嘛。”
 

    “進去吧,風大。”
 

    元洄淡淡頷首,他利落走在阿姒前方,一身銀盔,劍眉星目,神色冷峻,儼然一個殺伐果斷的少年將軍。
 

    阿姒小跑著跟上。
 

    到了帳內,他要換下盔甲,阿姒極有眼力見地上前幫忙。
 

    剛上手,她就犯了愁,抬起臉,眼巴巴地看著他“夫君,我不會”
 

    元洄冷靜道“我來。”
 

    他淡然卸下盔甲,正好兵士抬了熱水進來,看到阿姒也在,倆少年想歪了,低著頭問好“少夫人。”
 

    阿姒笑吟吟道“放下吧。”
 

    少年把水放下,低著頭出去了,臨走前,還特地吩咐守在附近的士兵們“少主要沐浴,都給我後退些。”
 

    周遭的士兵們瞭然“哦”了聲。
 

    阿姒的笑凝在嘴角。
 

    元洄背對著她,倒是坦然自若。
 

    但有人見不得他坦然。
 

    他剛要褪衣,身前伸過來一條巾帕,阿姒的腦袋從身後湊過來。
 

    她瞧上去很是無辜“夫君,看到我復明。你就一點都不欣喜麼”
 

    元洄垂眸,安靜與她對望著,這是他們成為夫妻後第一次對視。
 

    這一刻,他竟說不出話。
 

    十分離譜地,他腦子裡浮現那句老話“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這個比擬不貼合他,但很生動。
 

    他淡然別開眼“高興。”
 

    阿姒滿足地笑了“我就說嘛,你就是在害羞,明明耳根子都紅了,還在強裝鎮定,我又不會笑你。”
 

    元洄“”
 

    她復明對她是福,對他是禍。
 

    不過她復明了,這便比什麼都重要。
 

    如此想著,他心裡平靜了,當著阿姒的面,把外衣整個褪下,露出結實精壯的胸膛,上面還有打仗留下的疤痕。
 

    阿姒的笑不太自然了。
 

    少年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旁若無人地伸手去解腰上褲帶。
 

    阿姒的眸子在那一剎睜大。
 

    她倏然捂住雙眼。
 

    “等、等等”
 

    “你也知道害羞”元洄淡聲問她,嘴角一抹笑不顯山不露水。
 

    阿姒正要往回避,聽到他這話,身形停了下,繼而不服氣地鬆開雙手。
 

    “我捂眼是怕夫君害臊。”
 

    元洄再次失語。
 

    論好勝,他比不了她。
 

    他揉了揉額角“行吧,是我害羞,你先到簾外等著。”
 

    阿姒如蒙大赦,飛快溜出去。
 

    懷著複雜的心情,元洄將身上血腥氣與塵土都洗去,出來時,她竟趴在桌案上睡著了,睡得正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