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付崽 作品

第44章 今時不同往日(第2頁)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這樣的創意竟是與現代人不謀而合了,放在現代世界當然不算什麼,可貴的是這在古代世界卻是頭一個想出來的——創意,貴就貴在“第一個”,想別人沒想到的,想別人想不到的。

 忽然發現也許我一直都是欣賞楚鳳簫的,只不過直到今天才察覺罷了。他讓我見識到了他的另一種聰明,那是一種可以玩轉俗世的機敏通透,上可入雲,下可伏泥,這樣的能耐才是通天地、掌全局的霸氣,一味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所謂高人,能征服的也只不過是那一小部分的高等人群罷了。收回神思,我挑起半邊唇角衝他笑:“沒有比這更好的主意了,我該請你吃飯才是。”

 他盯著我的唇角,口中笑道:“吃飯就不必了,你若請我喝酒的話我倒是可以領你這情。”

 “你若再醉了我可扛不動你。”我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他這副體格。

 “醉了怕什麼,何處醉便在何處睡,天廬地鋪,處處都是咱的炕頭。”他笑。

 ……咦?今天的楚鳳簫還真是不同於以往呢,倍兒灑脫。

 “那好,”我一拍手,“七日之後待我又可以出來時就去找個繡紡談!”

 “擇日不如撞日,還等什麼七日後?!就現在吧!”楚鳳簫道。

 “可是我已經出府有一個時辰了……”我道。

 “無妨,有我呢。”楚鳳簫壞笑。

 “你?”我用深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他便將一張笑臉湊到我的眼前來,鼻尖幾乎要貼上了我的鼻尖,我伸手糊在他的臉上將他推開,轉開目光,望向街道兩旁林立的店鋪,果斷地道:“好,既然有你頂著,那我就不客氣了。現在就去找個繡坊談談罷!”

 正要邁步,卻被他一把拉住,笑道:“傻小子,就這麼生瓜蛋子似的去了,談成的機會只有一半而已。要談,就得做好一切準備再談。你跟我來。”說著便示意我跟上,他則在前帶路,尋了家賣字畫的小店,進得店去向那掌櫃的借了筆墨和一間房,然後拉我進去,將他身上那件月白外衫脫了鋪在桌上,一指,道:“寫罷,這件就是樣子,穿了去讓繡坊的人親眼看上一看,不必談就先成了一半了。”

 是的,用事實說話,就是這個意思了。

 我挽起袖口拿過墨條來正要開始磨墨,他卻從我手中接過去,歪頭睨著我輕聲笑道:“我來磨,今兒也讓我伺候天兒爺一把。你且想想寫什麼內容好。”

 這張臉近在咫尺,帶著些許親暱和些許曖昧,竟使得我的臉沒來由地熱了一下,偏開目光摒思細想,伸手在這衣服上虛空劃了一陣,找好了大致的位置,一時胸有成竹,楚鳳簫恰到好處地及時將沾好墨汁的筆遞到我的手裡,並且幫著將衣服摁住抻展,我接過筆來一蹴而就,一首蘇軾的《水調歌頭》躍然衣上,幸好這衣服布料不洇墨,效果就如同寫在上好的宣紙上一般。

 很快墨跡便晾得幹了,楚鳳簫將衣服穿好,但見月白的衫子配著黑字寫就的《水調歌頭》,別有一番清冷脫俗的味道,再加上他本就生得丰神如玉,原地轉了個身,袍角輕揚,髮絲微拂,星眸,羽睫,挑唇輕笑,氣度絕倫。

 莫名地,突然地,心頭輕輕一跳,一直透明冰涼的靈魂彷彿被一道金亮的陽光包圍住,變得既輕且暖,柔軟熨帖,令我一時失神。

 “迷上我了麼?”楚鳳簫的輕笑聲將我飄散的思緒拉了回來,一張俊臉正湊在我的眼前亮晶晶地盯著我看。

 “被我這個男人迷上,你不害怕?”我再次伸手蓋在他的臉上,將他推到一邊去。

 “你若實在愛我愛得要死,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你囉,大家都是朋友,我又豈忍看你為情所傷痛不欲生?”楚鳳簫壞笑著道。

 “您老還是別委屈自個兒了,就讓我自生自滅為情獻身罷。”我轉身往門外走,他便在身後哈哈笑著跟了我出得店來。

 在楚鳳簫的建議下,我們來到了清城最大的繡坊“和錦堂”同那老闆洽談生意。誠如他所言,那老闆只看到他穿著這件袍子當場便答應了同我合作。具體的合作條款卻是我自己同老闆協商的,楚鳳簫只悠哉遊哉地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喝茶,偶爾在聽到我提出的一些比較周全的自我保護性條款譬如在合同生效期間只允許和錦堂同我一個人合作這類條目時露出幾分贊同和欣賞之色。

 因繡字衣服的亮點就在這字的上面,所以這一次我狠狠地要了純利潤的三成做為我的分成,經過一番辛苦殺價,總算同和錦堂的老闆達成了最終協議,楚鳳簫以衙門師爺的名義做了見證人,雙方按過手印,各持一份合同,合作期為一年,即日正式開始生效。

 由於我下一次出門只能在一週後,所以協議達成後我便留在和錦堂先寫了十幾副字樣兒,待從和錦堂出來時已經比規定時間多耽誤了一個時辰多了。楚鳳簫便衝我壞笑著道:“你猜,這一次你又未守時回去,楚老大那傢伙會不會一怒之下取消你這特權?”

 我邊快步往楚府的方向走邊淡淡地應道:“他至多是嘮騷幾句開開玩笑,不會取消我這權利的。”

 “哦?你怎知他不會?”楚鳳簫在身邊不緊不慢地跟著,笑問。

 “第一,他不是那種小氣人,”我瞟了他一眼,見他滿臉感興趣的樣子偏著頭等我的回答,“第二……他若不給我些希望,後面還怎麼玩兒得開心呢?”

 楚鳳簫眨了眨眼睛,目光閃爍地道:“玩兒?誰玩兒?玩兒什麼?”

 “他玩兒,玩兒我,玩兒得很開心呢。”我鼻子裡哼了一聲,“他大約從未見過想掙錢替自己贖身的下人,所以覺得很新鮮有趣,便想看看我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如果把我的希望全都壓滅,他怕我會就此放棄,這樣的話他還怎麼看新鮮呢?”

 楚鳳簫不由哈哈大笑,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更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婦兒的見他穿著這件寫了字的新奇袍子顯得那般卓而不群,竟還熱烈大膽地拋了媚眼兒過來,他卻理也不理,只視旁人如無物,唯盯著我笑道:“知楚龍吟者,鍾情也。然而你卻也只說對了一半,他的確是覺得像小天兒你這般不肯認命、不安於低賤、不固守成規的傢伙很少見很新鮮,也的確是想看看以你這小石頭似的頑強和聰慧最終能否開創先例,做我朝第一個成功自贖的奴僕。——不過,以他那混蛋性子可並不介意把你的希望全部壓滅,因為他相信……哪怕這世上沒了太陽,你也會在黑暗中活到最後一刻。”

 他的最後一句話不知為何竟讓我眼眶倏地發熱,險些落下淚來。只好拼命加快步子,口中則愈發冷淡地道:“你又不是他,你怎知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楚鳳簫哈哈笑著,大步地跟上我道:“你走那麼快做什麼?不過才兩個時辰沒在他身邊便想成這個樣子了麼?”

 “胡說什麼!”我揮拳打在他的胸膛上,他邊一手揉著痛處邊笑著用另一手薅住我的脖領兒,道:“怎麼也是遲了一個時辰,不如就再遲幾個時辰好了——莫忘了你說要請我喝酒的,我可不想等到七天以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