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訣別（二）
屏風外的皇后歪頭去看黑衣人頭領，俏臉上帶著寒霜：“哎，你說，你們想要的是我的命，而不是賢妃的命？”
黑衣人頭領點頭道：“的確如此，方才混亂，我們的人弄錯了，才抓了賢妃。”
皇后又看皇帝，一臉認真地說：“陛下，您聽清楚了，他們是想要了我的命，這樣的話，您還堅持要拿我去換賢妃嗎？”
蕭長空半晌無語。
“陛下，您聽清了了吧，他們本來要抓的人是皇后啊，我們娘娘是遭了池魚之殃啊。陛下，求您了，救救賢妃娘娘吧，她可是捨生忘死地要為您誕育皇子呢，求您救救她吧！”宋嬤嬤跪在皇帝身前，磕頭如搗蒜。
蕭長空還是舉棋不定，的確，若是讓月兒換下貞兒，那些人痛下殺手，皇后不是性命危矣！他陷入了天人交戰。
“看到了吧，到了危機時刻，他還是想保護他的白月光，你還心存什麼奢望，不如‘成全’了他們吧！”梅喚雪靠近瑰月耳邊嘀咕道。
李瑰月卻轉頭，笑問：“那外面假扮我的人是誰，倒是扮得惟妙惟肖！”
“你！”梅喚雪氣結，這個丫頭這個時候還有心關注這個？
“好姐姐，你莫氣。我是想說，就是假扮我的人也跟著倒黴，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我只想知道，她還能不能全身而退了？”瑰月的聲音裡透著淒涼：“看這形勢，皇帝恐怕是要將‘我’交出去了！”
梅喚雪一愣，隨即替瑰月心酸起來，她笑著看瑰月，眼裡卻蘊了淚：“你說你這個丫頭，我都這麼喜歡你，那個蕭長空是瞎的嗎……罷了，扮你的是允兒，哦哦，就是詠春。一時半會的不好找人，只有她能扮得像一些了。你放心，她是我們藝家裡難得的高手呢！”
“放心，還有我呢，我們想好了萬全的計策，必然讓允兒全身而退！”聽雪也靠過來小聲安慰著瑰月。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黑衣人似乎從計數中找到了某種樂趣，聲音越來越輕快，越來越愉悅。是啊，他很快就能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選擇正妻還是選擇懷孕的妃嬪，看皇帝兩難的樣子，看人性被放在地上摩擦，真的很開心。
“撲通”一聲，宋嬤嬤又跪到皇后面前嚎起來：“皇后娘娘，奴婢求您救救我們娘娘吧，我們娘娘已經不記名分，屈居在您之下了，人不能那麼貪心，什麼都想得著吧？這些人本來就是來衝您來的，您忍心讓我們娘娘因你受累，一屍兩命嗎？”
“哈哈哈，這是什麼誅心之言，這個老虔婆，我……”梅喚雪叉著腰，就想衝出去揍這個說話夾槍帶棒的嬤嬤了，幸虧聽雪及時拉住了她。
“你拉我做什麼，這世間還真沒道理可講了？我……”
聽雪及時捂住梅喚雪的嘴，小聲哄勸道：“好姐姐，關鍵時刻了，你衝出去，一切不就暴露了嗎！”
理智回籠，梅喚雪這才將被宋嬤嬤拱起來的火壓下去。
“哎呀，這人不是魏嬤嬤，他是那夜壽寧宮裡盜寶的賊呢？”
就在這時候，江湖豪客那邊，不知道誰嚎了一嗓子。
嘩啦啦，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向皇后身邊，一直不做聲的嬤嬤看去。
這怎麼又扯出那個人了？蕭長空內心焦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又哪裡有功夫去管這人是不是地牢裡的犯人。
皇帝不想管此事，江湖殺手這邊除了緊緊拉著沈蓉的人，為首的幾個人都躍躍欲試，想衝入皇帝這邊，再奪魏嬤嬤。
魏嬤嬤見此情形，心虛地後退著，卻不防身後一把雪亮的匕首，猛然插入了她的後心。
“我……我……我……”
“魏嬤嬤！”
一片驚亂中，兩聲呼喚同時響起。
真李瑰月被梅喚雪同聽雪死死按住，事已至此，她衝出去又有何用？
假皇后很快衝到魏嬤嬤身前，按住她後背的傷口，卻驚心地發現，魏嬤嬤後背汩汩冒出的居然都是黑血。
刺傷魏嬤嬤的刀煨了毒，而且是見血封喉的毒，魏嬤嬤掙扎著，幾番想說話，卻到底沒有說出一個字，只徒留眼角一滴晶瑩的淚蜿蜒流下。
四平早就在小太監刺傷魏嬤嬤的同時，飛身一腳，將小太監的刀踢得“咣噹”落地，小太監見事情已成，陰笑兩聲，牙一咬，頭一歪，不過幾息，竟也毒發身亡了。
連番變故，江湖豪客們見勢不妙，打了一聲呼哨，丟下沈蓉，竟全部逃之夭夭。
“啪、啪、啪”黑衣人頭領慢悠悠鼓起掌來，竟連數都忘了數。
“精彩，真是精彩啊，大周后宮，比之前朝，竟一點都不遜色啊！”
對於黑衣人頭領明晃晃的諷刺，誰又有心去追問，他所說的前朝是哪個前朝，只覺得，他話語裡滿滿的諷刺。
“大周的皇后，您要換下賢妃嗎？聽說，之前，瓊樓的沈令儀劫持了皇帝，就是您主動換下皇帝，甘當人質的。怎樣，這次，你不妨也換下這個賢妃，省得我們兄弟又麻煩一番。”
“好啊！”皇后從斷氣的魏嬤嬤身邊離開，清凌凌地回答黑衣人頭領。
說完話，皇后就步履穩健地向黑衣人那邊走去。
“月兒！”
蕭長空喊住了她，眼中有著非常複雜的情緒在變換。
“怎麼，皇帝陛下突然不捨得讓我去換賢妃了，這樣也好，那我就不去換了。”
皇后作勢要往回走，皇帝又急忙擺手，口裡不迭道：“不是的，我是說……我是說……我一定救你回來的，你放一萬個心！”
廣袖一甩，皇后臉上露出了厭倦的神色：“罷了，就讓我去換回賢妃吧。陛下與她青梅竹馬，不忍割捨，就讓我這個李家外室女去換回您的心肝寶貝吧。這樣，總好過我們夫妻反目成仇的結局。陛下——請您珍重！”
說完，皇后就毅然決然地向黑衣人走去，再不回頭。
“月兒，你回來！你回來！”
蕭長空突然就反悔了！他有種感覺，這次，若是任由月兒去換貞兒，他只怕就永遠失去月兒了。
皇后沒有回頭，只直直盯著對面黑衣人眼中的猙獰笑意，也露出了一抹睥睨的笑意。
蕭長空慌了，飛奔上去阻攔，卻被一雙玉手死死拉著。
“陛下，來不及了，您此時過去，只怕連您也會落入敵手呢！”
“陛下，陛下，謝陛下肯救我！”
崔貞兒醒得真是時候，她喜笑顏開地向皇帝道謝，竟看也不看朝她走過去的皇后。
黑衣人見皇后走過來，就推了一把崔貞兒，接著迅捷地將刀架在瑰月頸脖之上。
刀匕加身，皇后毫無懼色，她抬眸，定定看了沈蓉一眼，又越過皇帝，直直看了崔貞兒一眼，旋即，她紅唇微勾，邪肆一笑。
當場，皇帝同二妃都變了顏色。
皇帝是因為皇后連看都不肯看他了，心裡又愧又痛。
沈蓉、崔貞兒是因為看懂了皇后的唇語：有什麼值得稀罕的，就留給你們罷了！
二妃氣急，然而形勢已經容不得她們多做表示了，黑衣人得了皇后，就欲離開，皇帝陰鷙地向同董四平打了個眼色，後者意會，大手一回，跟來的御前護衛立刻包抄了黑衣人。
先前，因為事出突然，又有兩夥人同時攻入，御前護衛們手忙腳亂、左支右絀下落了下風，現在若再讓這些人把大周的皇后娘娘擄走，御前護衛還有何顏面可說。
“嗶嗶啵啵”聲，伴隨著濃煙滾滾，承恩侯府在此時卻起火了，火勢漫天席地襲來，眾人已經能感覺那烈焰炙烤的熱氣了。
對著雙方正愣神之際，“轟”一聲響，濃霧立時瀰漫了現場。
“咳咳咳”
“媽呀，辣死我了！”
伴隨濃煙的升起，所有人看不清周圍境況之餘，均感到呼吸困難，眼睛火辣辣地痛。
這煙是誰放的？這煙莫非有毒？
眾人慌亂避走，也分不清楚敵我，互相踐踏、推搡、有武器在手的更是一通胡亂揮舞，不時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承恩侯府成了陰森恐怖的鬼域。
蕭長空抱著崔貞兒，幸好四平尚算鎮定，一直橫劍護衛在他們身旁。
“月兒，月兒，你在哪裡，回答我一聲！”
抱著崔貞兒的蕭長空焦急地四處張望，希望找到妻子的影蹤。然而人影憧憧，忽隱忽現，只聽到慘叫聲此起彼伏，有男有女的，又哪裡能判斷誰是誰！
“月兒，月兒，我終是把你弄丟了嗎？”蕭長空喃喃，一種從未有過的惶恐席捲了他的內心，竟叫這個本應該春風得意的年輕皇帝鳳目含淚。
董四平一邊揮著劍，驅趕奔突過來的人，一邊回頭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皇帝。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董四平還記得，去年的那日，也是煙火漫天，陛下同皇后並立望君樓頭的時候，真好一對絕世璧人。那景、那人，驚豔了時光，也驚豔了他。他常懷虔誠之心想，也只有陛下這樣的當世俊傑才配的上皇后那風華無雙吧。如今才過去多少時日，這對璧人竟變得物是人非，各自傷懷了。
經此一事，皇后就算是能平安無恙，她同陛下定是再難回到從前了。
“陛下，昊明，我在這裡！”
一個女聲響起，令董四平和皇帝蕭長空都是身軀一震，回頭望去，兩人臉上的喜色都僵硬在臉上。
“蓉兒，是你啊，對了，你看到月兒沒有？”蕭長空急切地問。
沈蓉含淚，哽咽道：“娘娘被那個黑衣人捅了一刀……我很害怕……等黑衣人離開那裡時，我就跑過去看……卻又什麼都沒看見了……煙霧這麼大……許是我看錯了。”
蕭長空眼前一黑，踉蹌著後退一步，差點兒將抱在手裡的崔貞兒掉到地上。
這場禍事，在百里恭將軍同林深重先後趕來，才算是消弭。
承恩侯府幾乎燒了個精光，幸喜承恩侯夫人被人救出，人聲擾攘來去，那麼大動靜，她居然酣睡不醒，一查看，居然是被人點了昏睡穴。
侯府的下人損失殆盡，有被歹人殺死的，有被大火燒死的，有被江湖豪客殺死取代身份的……所以，竟沒有人能照顧昏睡的侯夫人。沈德妃孃家以兩家有親為由，接承恩侯夫人去沈府休養，引得京都百姓具都稱讚沈家有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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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將軍親臨，抓了幾個潛入侯府的豪客，嚴刑拷打下，豪客招認有人出重金請他們潛入侯府殺人鬧事。至於是受何人所譴，要殺何人，豪客們寧死不說，再稍加逼迫，這些人具服毒自盡了。毒藏牙間，江湖規矩，他們要死了不招認僱主，他們的家小必定能收到不菲的封口費。反之，他們必定被江湖同僱主兩邊追殺，只有亡命天涯的路可走了。
那些黑衣人，一個都沒有抓到！這令皇帝怒火沖天，因為皇后娘娘很可能葬身火海了！
不止德妃一個人看見皇后被殺了，有好幾個人在不同的角度看見皇后被黑衣人一刀穿胸而過。而且，火勢熄滅後，進去勘察的廷尉司丞們找到了半隻鳳履、一片綵鳳雀鳥袍的衣角和一支燒得扭曲變形的九鳳朝凰頂簪。
“不，月兒沒有死，朕不信，連沈令儀都殺不死她，這些人絕對殺不死她！”
皇帝暴怒地將御案上的東西一把推到地上，硯臺、御筆、奏摺滾落一地。
董四平眉眼紋絲不動，只有微閃的眸光顯出他是個活人，還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不過，他內心所想也僅僅只有他一個人能知道，他不想說，混亂初起的時候，他居然——看到了兩個皇后！站在四平的角度，剛好能看到殿角廊屋邊兒上掛著一籠金絲雀。四平眼神溫柔看去，薄唇輕勾。不管是籠子裡還是叢林裡，只有鳥兒歡快歌唱的地方，才是它喜歡的地方！
林深重卻沒有走神的好福氣，他額頭已經齊了細密的汗珠，皇后死不見屍、活不見人，皇帝將這股怒氣全都發洩到了他的身上，因為廷尉司主管京城刑獄之事，然而事發幾天了，除了抓到幾名江湖殺手，其他一無所獲。
殺手是誰請的？黑衣人是受誰指使的？誰引的火，誰放的煙？還有——皇后到底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