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黑馬

小歌兒一眼看到了自己哥哥的筆跡,心中得意。

她知道,這三張卷子是做得最好的。

小書僮懵懂的看著眼前用一隻軟乎乎的小手抓著他大拇指的小奶糰子。

奶糰子仰著小腦袋,眼巴巴的盯著他,另一隻小手手指著他手裡的答卷,“小哥哥,讓窩去髮捲卷,好不好?”

她葡萄般水靈的大眼睛眨啊眨,眼底深處,透著一抹期待。

哥哥寫的詩,被評為第一了呢。

她想近距離看看那些書生大哥哥看到哥哥詩的表情。

誰又能拒絕得了這樣一個軟萌可愛的小糰子的小小請求呢?

小書僮幾乎毫無抵抗力就敗下陣來,點了點頭,答應了。

小歌兒見他點頭,一把從他手中扯過答卷。

小書僮忍不住叮囑:“小心,別弄破和汙了紙張。”

回應他的是一陣小雞啄米式的點頭。

小歌兒並沒有放開他的手,仍舊拉著,邁著小短腿一蹦一跳向涼亭外跑去。

這是,要與他一起將這幾首詩發下去嘍。

小書僮展顏一笑。

還好,差使沒被完全截胡,還給自己留了一半兒。

待祁元煜從對面的齊衍手裡接過那三首詩時,目光一凝。

素白的紙箋上,一幅簪花小楷寫就的七言詩躍然紙上。

柳溪兩岸柳如煙,舂色滿園花滿天。

日暖風輕人慾醉,一簾幽夢落心田。

全詩以“綠如煙”和“花滿天”的比喻,生動地描繪了他們身旁柳溪的美。

以日暖風輕,使人慾醉,宛如一簾幽夢,表達了對周身環境的無限暢往之情。

這首詩,的確比自己的意境更勝一疇。

但,更吸引他的,是寫這首詩的那筆字。

詩以簪花小楷寫就,筆法精妙,字形優美,線條剛柔並濟,整幅字極富韻律感和美感。

這絕不是他的老對頭齊衍的筆跡。

這就奇了,難道府學或知行書院又出了一個他不知道的天才?

他下意識抬眼向齊衍看去,卻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身旁新來的小少年。

祁元煜心中一跳,難道……

不,不會的。

心中念頭剛起,就立刻被他掐滅了。

這少年才多大,充其量讀完了四書。

即便能做詩,也絕做不出這樣完全應景而又富含意境的詩。

他就是從孃胎裡便開始學,也不可能把五經也讀完,且同時還練得那麼好的一筆字。

他搖搖頭,又瞥了身旁的少年一眼。

卻見小少年替他旁邊兩三歲的小奶糰子正了正她頭上歪了的小辮子。

視線一眼都沒朝這邊瞧過,顯然全沒將此次比試放在心上。

很明顯就是文淵先生讓他跟著歷練一下。

他看著卷頂那個力透紙背的“八號”答卷,搖搖頭,翻到了下一頁。

祁元煜一眼便看出,眼前這首詩是齊衍的。

都說最瞭解自己的,往往是你的對手。

祁元煜將齊衍的一切,都瞭解的透透的。

包括他的字,以及他的……懶,和傲。

沒錯,祁元煜現在對齊衍曾兩次拒絕他的邀約,在瞭解了他的懶之後,已談不上生氣了。

他長這麼大,在讀書上,一直是大人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從小到大的考試,次次都是第一,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

直到在敥州參加完院試。

他不可置信的死死盯著榜單上,壓在他頭上的最上面的名字——齊衍。

恨不能盯出兩個洞來。

憑什麼?

想讓他就此認輸,絕無可能。

他要再找這個叫齊衍的人比一比。

自古以來,院試的前十名,都會自動獲得府學讀書的資格。

在府學報到的第一天,他就興沖沖到處打聽這個叫齊衍的人。

一連兩天,都無所獲。

這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

直到第三天,他才偶然得知,齊衍根本就沒來府學報到。

他家學淵源,從小到大,都在知行書院跟著他大伯齊山長身旁讀書。

而且,人家也是次次考試都拿第一。

與他相比,毫不遜色。

他並沒有氣餒,給齊衍下了兩次請柬。

碰壁之後,才知道,他從不接受別人的邀約……

兩人就這樣成為了對手。

祁元煜嘆氣。

不然怎麼辦呢?

那個人,與他死磕,只會把自己氣著。

眼前的紙上是齊衍慣常用的小篆。

溪水潺潺繞柳亭,柳溪春色更妖嬈。

遠山如黛雲如絮,水墨丹青入眼簾。

這詩,將眼前柳溪的景色,如一幅畫卷,徐徐展現在人們面前,讓人身臨其境。

祁元煜撇撇嘴,他勉強承認。

這詩,也就只比他的好了那麼一丟丟。

但他堅決不承認,齊衍的字比他的好。

齊衍的字,劍走偏鋒,孤放狂傲,一如他的人。

真要與自己比,也就半斤八兩。

他瞥了一眼最下面的一張紙,上面全是他的筆體。

沒錯,他就是那個十二號,第三名。

他心裡暗暗不服。

他們是僥倖,對,就是僥倖。

有本事下一輪再贏了他,他就服氣。

他一邊想,一邊將這兩首詩 又默默讀了兩遍,暗暗記在心裡,才將它接著往下傳。

小書僮柆著小歌兒,亦步亦趨,跟著三首詩作,一路跟到了最後一個學子前。

等那學子也看完,從他手中接過薄薄的三張紙,又拿回亭子裡。

全程,小歌兒都乖乖巧巧的跟著他。

在經過浩哥兒身邊時,她人小鬼大的衝他比了個剪刀手,擠了擠眼。

這是在賀他得了第一。

還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得意小模樣兒。

浩哥兒看她扮乖巧,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臉。

她呲著一口小米牙,扭頭便故作兇狠地向他手上咬去。

這是他們常玩的遊戲。

浩哥兒飛快縮手,得意的衝她挑眉。

嘿嘿,沒咬著。

兩人的互動落在有些學子眼裡。

間或有學子,看她可愛,逗她兩句,或也想捏捏她小臉。

她都伶俐的應對了回去。

除了浩哥兒,誰都沒捏著她白嫩的小臉。

卻俘獲了一眾學子的心。

這樣機靈軟萌可愛的妹妹,他們也好想要。

……

接下來又進行了幾次比試,無一例外,都是八號穩居第一。

第二和第三多半都被一號和十二號拿了去。

也有個別時候冒出別的號碼,但就如一根針投入水裡,濺不出一點水花,很快又被一號或十二號替代了去。

直到,這一次,酒盤酒杯停在了祁元煜面前。

祁元煜勾唇一笑,緩緩將手伸進竹編的大肚壺中。

一邊在壺中摸撿,一邊心中暗暗祈禱。

老天保佑,保佑這次摸個特別的題目,讓他能穩居第二。

是的,隨著比試的開展,八號這匹黑馬,橫空出世。

像是屁股下面墜了秤砣,穩穩的坐在了第一的位子上,再沒挪過窩。

他現在被打擊的,只想抱牢第二的名頭兒,正與老對頭齊衍爭的水深火熱。

心中的保佑經唸完,指尖正好摸到一個折起的厚紙條。

沒再遲疑,心滿意足的含笑,拿起,展開。

上面的字跡一入眼,他的笑凝在臉上,眼前一黑。

他閉上眼,腦海裡迴盪著四個大字,天要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