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小鐵 作品

第150章 嘗試迴歸

這是一套二室半磚木結構的兩層小樓,像這樣的閣樓共有兩棟,均位於大院的最後端,每棟住有四戶人家,由於地面鋪的是刷有一層油漆的木板,蟑螂和老鼠就把這裡當成了天堂。

“這些混賬東西盡給我添亂”正在為她泡茶、拿糖果瓜子的劉思敏不時用腳跺著地板。

正在欣賞牆面上那幅山水畫的婭琴回過頭來笑著說:“屋裡的東西一亂就好生這些東西,你也不撒些藥粉。”“撒了一回,受不了那氣味,後來就不用了。”

婭琴走進了半間儲藏室,秒秒鐘就退回來說:“我看明天我們就不去逛街了,趁著天好把屋裡整理整理。”他大手一揮,裡面就說:“從現在開始,這個家就交給你了。”她款款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重複著他與眾不同的固執:“哎,一提到嫁妝你就不同意置辦,這樣別人會笑話我的。”

今天,他總算是給出了完整答案:“你胡說個啥,”他攬著她說:“要什麼嫁妝,能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就夠別人羨慕的了,哪裡還會生出什麼笑話來。”“要不,先在這裡買個落地鍾和幾張沙發,全當,”老劉堵了她的嘴:“買它作甚,這裡又不缺什麼,這樣不是很好嘛,要知道農民每年只有三五十元的的收入,用上那些不是太招眼了嘛,再說我每月那一百多元的薪水需要什麼隨時都可以去買,我們不能帶頭搞資本主義那一套嘛。”

這一席話雖然讓婭琴一時開不了竅,出發點她還是能夠理解的,但是她無法想象得出,在他的內心深處還隱藏著另一種垢弊:迎娶一名寡婦就不能索求所追她的任何物質以及她的過去;亦或這也正是他深愛她的一種表現吧,後者在平時的交談中只提及英雄的兒子和年幼的孫子之外並沒有涉及其他方面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依靠在他肩膀上的婭琴若有所思的說:“你總是這麼說,反倒讓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是好了。”老劉偏過臉磨蹭著她的額頭說:“我不是要你把兩個孫子接到這裡來嘛,那就是你最為尊貴的嫁妝。”母性地天成沒有讓動了情的膨脹爆發出來,而是抬起了下巴無聲無息地把嘴唇貼到了他的下巴上。

溫柔過後的老劉突然又來了句從沒有人說過的話:“你已經成為祖國大家庭裡的一員了,如果你覺得手心癢癢的話,可以把購買嫁妝的錢捐給你所在的婦聯,這樣對你、對國家都是有益的。”

婭琴坐直了身體,扶著他的肩頭認真的加以確定:“這可是你說的!”劉思敏掛著少有的憨樣望著她頻頻點頭。

這天晚上,他倆在食堂吃過晚飯就沒再外出散步,說幹就幹的打開收音機開始整理起大房間裡的日常用品,她見到衣櫃裡嶄新的絲綢花棉襖和鵝黃色呢大衣便問他:“這是什麼時候買來的?”

老劉臉上出現了紅潤:“你來之前,有位女同志出差去上海,我就讓周秘書估計了你的穿衣尺碼。”“看不出,你個大老爺們還有這心,哎,怎麼沒有你的呢?”她沒有翻找出像樣的男士外套。

“我這兩身黃棉襖能替換的開”他的日常簡樸也是出了名的。她便心中有數的想‘我會讓他高興的’,與此同時,戈里加的那句玩笑話冒出來就抹不去了。

“把這木箱子挪到這裡就好看了”她讓他過來搭把手。

脫去外套的婭琴,勻稱的身材在毛衣的裹挾下的豐腴前胸不停地晃動,這讓老劉在搬動並不很重的箱子時反倒是顯得沒了氣力。

依照婭琴的視覺佈局,經過兩個多小時的來回折騰,老劉終於發出了:“這麼佈置就是中看”的感言。

停下來還沒喝上幾口茶水,收音機裡就傳來了中央廣播電臺的報時聲,“這麼快就九點了,我也該回去了。”說著話便徑直走向衣架取下外套披在了身上,只因沒有聽到老劉的回覆,她的另一隻胳膊還沒套進袖口就回過身來,映入眼簾的‘蠟像’把她給驚呆了:平時氣盛凌威的眼神頹廢成了企望的等待,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老…劉…”“不走行嗎?”這樣的懇求讓她的手臂緩慢下垂,外套也隨之滑落在地上,劉思敏緊走幾步將她緊緊地擁抱在了懷中。‘他很可愛’,她這麼想。現在的老劉確實變得無比溫順,變的就像是一個吃奶的孩子,一雙大手始終不得閒著;婭琴閉上眼睛輕撫著已漸花白的寸發儘量不去打擾他。這樣的安靜轉變為瘋狂過程竟然會有二度!她隨著他的可能最大限度的配合著他,好讓他感受到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好女人,可是如此這般顧及著對方的行為,這樣的快樂感受自己卻沒能享受到全部,就因為這樣,亞力托夫和東平兩人的影子才會闖入她混混沌沌的飄渺空間。

餘興不減的劉思敏在被窩裡也是緊抱不松地對她說:“你就是我朝暮中的西施。”趙婭琴清楚自己的這一步沒有邁錯,自信使她自然而然對著他就是一口說:“你真是一個長不大的老小孩。”

舉行婚禮的那個傍晚,受邀請的賓客原本並不多,因為飯廳裡只能放下九張方桌,然而裡面卻擠滿了不少倚牆而立前來看稀奇的人,他(她)們大多都是大院裡的老人聽說劉專員真的把蘇聯媳婦給娶到手了,這才帶著小小孩們來湊熱鬧了。

廚師們在行署、部隊以及當地政府派來的代表都到齊時才不慌不忙的抬著竹筐裡的蔬菜樂呵呵地倒進大水池裡。

隨著‘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二踢腳’助著威時,司儀開始了一成不變的開場白,並向大家簡要介紹了新郎和新娘以及前來助興的有關領導。

新娘緊挨著新郎保持著富有感染力的可親笑容吸引了眾多目光;一身黃棉襖和鵝黃色大衣下配著黑色長裙的碧眼長髮站在一起,雖然沒有化妝,倆人的區別還是蠻大的,若不是胸前佩帶著兩朵大紅花,不知情的人是不會把他倆聯繫在一起的,何況婭琴尼娜的體內根本就沒有俄羅斯人的基因。

當司儀宣佈由市政府領導宣讀賀詞的時候,人群中仍有類似:“不是說娶的是蘇聯人嘛。”“真漂亮!”“他真有福氣!”等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位中年領導人手拿稿紙對群眾和新人做了表示以後舔了舔嘴唇,乾咳了兩聲便念起了很有意思的一段賀詞:“各位……,首先要恭喜這位老革命、老黨員,他追雲逐北半生,把畢生精力都投入在國家命運與建設中的劉思敏專員,恭喜他如意遇上了這位優秀的國際大家庭成員,並結為伉儷,她就是始終幫助我們振興東北的精明能幹、善良而又美麗的謝爾蓋-婭琴尼娜女士,”唸到這裡,他率先鼓起了手掌,隨即便說:“今天有必要向大家多說兩句,婭琴尼娜女士很快就要回到她的孃家參與祖國的建設了。”更為響亮的掌聲轟然響起,婭琴淡定地目視了她的愛人。

掌聲尚未停歇,這位領導便繼續念道:“他們的結合預示著中蘇兩國人民走向了更為廣泛的領域……,在他們喜結良緣、吉祥的美好的時刻,我代表所有關心這樁婚事的人為他們祝福!願這天生一對,地造的一雙的新人在未來的人生旅途中互敬互愛,相互關懷……,要永遠保持共產黨員艱苦樸素的作風,堅持真理,牢記使命,緊緊抓住階級鬥爭這根弦,永不懈怠……。”最後,他就面向新人,握住新郎和新娘的手祝二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最後的掌聲就是命令,鞭炮聲再次響起,廚師和自發前來的幫手們有條不紊的送上湯菜,那些來這裡看看熱鬧的群眾不用勸也都非常自覺地退出了飯廳,不過,食堂絕對不會讓來這裡捧場的鄰居空手而歸,上級早就做好了準備,所有來到這裡的人,每個人的口袋裡都得到了一些糖果、瓜子或花生,外加兩個大饃饃。

一個月的假期沒過一半,兩個舉目無親的老來結伴都感覺到了停下手中工作還會有那麼空虛存在,心裡多多少少就會產生出那麼一點點的小缺憾。

聽說今天有客人到訪,婭琴什麼也沒問,一大早便去了菜市場。忙碌中的她正在燉雞洗魚時瞥了一眼來到近前的丈夫有意說道:“瞧你,事情沒有平時多,人倒是消廋了一圈,還不如依著你南下走走。”老劉懶洋洋地活動活動雙臂說:“那只是說說而已,三天兩頭不是會就是討論,走遠了也是不行,再說這過了臘八就是年的,若不在家待著,爆竹聲都會把你往家攆,想想還是不出門的好,待在家裡還能好好地陪陪你,怎麼著也比出門在外受冷清的強。”

“那我們可是想到一塊去了,其實…其實我總想著提前回去把那邊的手續辦了,也好把孫子帶來陪你消遣,看你隔三差五的那個狂躁勁就沒再向你開口了。”

老劉對她做出了一個相當熱乎的舉動後就說:“哎呀,都怨我遇上你這麼個老寶貝,儘管如此,有話還是要說的嘛。”“去去去,你還是去看你的報紙,別把衣裳弄髒了。”他退後一步就說:“看完了,沒什麼新內容。”之後就走出去給她倒了一杯熱開水放在了切菜的檯面上又說:“你說的那事,組織上都替你做了安排,早一天、晚一天的也不打緊,等過了初三我就帶你去各家好好地轉一轉。”“現在怎麼不能去?”“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好歹我倆還在婚假期內,這個只有一回的日子怎麼可以輕易登他人之門嘛。”“那初四不還是在蜜月裡嗎?”對此,婭琴早就細算過了。

老劉哈哈一笑地說:“凡事逢上過大年就都可以變通了嘛。”

婭琴抓住機會就試探起了心中唯一存在的積慮:“我就知道你會變通,要是依著我呀…,還真想去周秘書的家去看看。”

老劉還跟以前一樣,只要提到周秘書整個人就會變的有所沉默:“好,若不是隔著一個省,三天年一過我就可以帶你去。”“哪裡就遠了,有我回去的路程遠嗎?”“眼下不是要過年了嘛”老劉明顯是在搪塞。婭琴見他不開心的樣子就於心不忍地順著他說:“也是。反正現在客人還沒來時,你出去溜達一圈再回來,我要炸魚燉菜了。”“嗯,那就不礙著你了。”在他穿衣戴帽時,她又大聲叮囑道:“不要轉遠了,一會人就到了,外面也很冷。”“知道”聲落下就是‘哐當’的關門聲。倆人的感情就是這麼恭而有禮地融洽,即便心裡有事也不算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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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煎好魚,加入料、放入水火開燉煮時還不忘踮起腳尖朝窗外尋覓有無他的身影。

“真是個老小孩。”她在椅子上坐下後想想就覺得既癢癢又好笑:無聊的時候教他學俄語時,他說:學那個做什麼?家裡有一個還愁沒翻譯。教他學日語,他便鎖眉不展地搖晃著腦袋。她說:那你教我寫詩詞。他便樂呵呵的說:這還差不多。

平時兩人不粘在一起,他的性情仍如初始,領導風範沒得話說,晚上一鑽進熱被窩他就完全變了樣。

起初她還說上幾句為他身體著想的話,後來看他興奮不減的樣子也就由著他的性子去了。每每如此,她都抑制不住要把他和亞力托夫做次對比,儘管那時年輕、狂想不定,不知怎的,老劉白紙一張的貼切慢慢、慢慢還是扯走了那塊瀰漫著瘴氣地帷幔,她與賀東平的那一頁隨之也得以消散,這一頁像是被強風吹走了一般,即便似又朦見,也會因身邊的他而讓她中斷。

“唉……”現在就因為聯想到了這個緣故方使她嘆出了無奈。她著實經歷過太多的無奈:失去的、錯過的、被冤的、空唸的、後悔的、迷茫的、不能忘記的、生離死別的和想不起來的。

即便生活造就了她把懷疑與信任、清醒與迷糊捆綁在一起,不再讓不可以駕馭的淫威使自己折翅,磨損自己地意志,還是在悄然中向著捉磨不定的遺憾邁進。

“路走錯了,可以回過頭來再走一遍,事做錯了,有可能並不算是一件壞事,把握好它時就必須讓它一直錯下去,否則還會成為終身憾事”她對自己說。

雞湯出味了,魚也出味了,她走過去把兩眼煤爐都蓋上了一塊鐵板,重又坐下來,隨手翻看起老劉說的沒有新內容的報紙,心卻離奇的牽掛起了他。這樣的潛在意識現如今已經牢牢控制了她的整個神經,要她坦然面對今後的方方面面、分分秒秒,守護好身邊的點滴幸福、要開心融入,無瑕守護。

門外傳來了熟悉的爽朗笑聲,沒等敲門,她已快速起身擰開了房門,“外面好冷。”和“好香啊。”在同一時刻衝她而來,“快快請進,茶水都為你們沏好了。”上門的客人是老劉交往最為密切的老部下之一,只因忙於工作,見面的機會就少之又少,老哥的成親消息還是從別人的交談中傳進他耳朵裡的。

放下手裡的乾貨,沒等劉思敏介紹,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紙包遞到了頭一回見面的嫂嫂手裡說:“微薄之禮,不成敬意,還望嫂子收下。”老劉向投來徵詢目光的妻子一揮手說:“這是我小弟大老遠趕過來的一片心意,收下也無妨。”

讓過了坐,寒暄沒幾句婭琴便去了廚房,從不時傳過來的笑聲裡可以感受到倆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果然,幾杯老酒下肚以後,比他小不了幾歲的老部下在讚美嫂嫂的好手藝之後便和老劉直接就敘起了舊,他說:“我還聽說那丫頭也離開這裡回家鄉啦?”婭琴凝固了剛才的輕鬆順暢,尚未被淹沒的猜忌又重新佔據了她的全部,一言不發的等待著老劉的答覆。

奇怪的是,老劉沒出現任何異常反應,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她是個有孝心、有主見的孩子。”“丟掉現有的工作多可惜。”

老劉不願在臘月天裡提及她哥哥因患癆病歿去一事,便說:“不打緊,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何況她母親也需要有人照顧。”

‘哦’原來說的是周秘書,這會兒明白過來的婭琴便向著老劉橫插一句說:“隨你這麼多年,得閒就去看看人家。萬一有什麼不不順心的豈不又成一樁憾事。”老劉沒答腔,他的部下倒是代為作了應答:“一晃就這麼些年,咱不能眼見她荒廢嘍。”這話可就讓婭琴的心重又撲騰開了,心想‘這裡面果真藏有雜事?’她神色遊離地站了起來抓起湯勺就往他倆的碗裡盛上了燉爛的雞肉,他的老部下見狀忙說:“不勞嫂嫂,還是讓我自己來吧。”“光喝不吃怎麼能行”這稀有的變化他倆竟然都沒有發覺。

沒想到,老劉卻幫著說:“聽你嫂子的話準不會有錯,吃、吃。”接下來還是你來我往,不是敬就是搡的一直喝到了接近子,這期間婭琴也沒少喝,她除了不丟常日的笑容,話卻比平時節省了不少,不過老劉的問而不答的表現始終讓她棄之不去。

直到送客出門時,莫逆之交的部下這才發現專員的腿不像從前那樣了,三言兩語之後,老劉大大咧咧地讓婭琴拿來兩盒藥膏塞在他手裡說:“這是你嫂子帶來的神藥,你那點關節痛保管一抹就好。”

夜已至深,外面仍然時隱時現的響著噼噼啪啪的鞭炮聲,自打過年以來,這聲音似乎就沒有斷過,何況今夜的雪花也開始了輕盈飄舞,就更加顯得安靜中的聲響格外清晰。

輕轉反側多次的婭琴還是擾醒了快活過後酣睡正香的丈夫,他不用摸索,翻個身,手就搭在了能讓他安靜的位置,模糊不清的咕嚕了兩句:“我好像睡了一會,剛才誰在敲門。”婭琴本不想與他對話,好讓他儘快入睡以便自己連接起尚未飄散的幻虛碎片。可是這後半句又是不能不回答的:“沒人敲門,是爆竹聲。”

“夜深人靜的還不歇息”這會他醒了。

婭琴移開她的手,翻過身來不去想那些斷了頭的未來,掖好被角對他說:“不知怎的,到現在一點睡意也沒有。”“想什麼吶。”“也沒想什麼,就覺得你朋友那天說到老王時的那句‘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話怪滲人的。”其實她剛才想來想去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鬼魅的促使才冒出了這麼一句。

“嗯……,走棋也是這個道理”他覺得沒有必要在這方面耗費睡覺的時間。她又小聲地說:“這天寒地凍的,他要是真能成為大師也不失是件好事。”“不說這些了,希望他能行善積德,日後興許會成個大師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