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26章 怒濤推月輾西風(第2頁)

 仝霽雲已經戴上八瓣鐵葉子氈帽,並不披鐵甲,只是肩頭穿了鐵葉披膊,胸前用裲襠甲片護住,兩腕用鐵護腕和手甲,其餘至多用皮革包裹,兩足索性赤腳。其餘人等大多如此打扮,甚者便是頭上斗笠,上身綴了護心鏡,下身到腳皆是不著寸縷。畢竟海上廝殺地方狹窄,若是穿著寬鬆卻被絆著、掛著而丟了性命,豈不是死的太憋屈。

 “三叔,我也要一顯身手。”六郎聞得有戰事,便跟著仝十一郎跑了上來。宗家子女皆須文武兼備,六郎更是生來便是武人膽色,這般年紀大多殺雞宰羊都看不得,可這小魔王白日裡竟也跟著雲僕射殺敵人,染了一身血腥氣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確實有些讓他人憂懼了,至少幾個嫡親哥哥是有些擔心這十歲的殺神以後闖禍的日子長著呢。

 宗六郎是莽撞好鬥,但腦子也不笨,知道三哥不會讓他上陣,因此一上來便央求仝霽雲帶著他殺敵。

 “上陣廝殺,哪有你的份?大海之上又是深夜,誰你護你周全?莫要胡鬧!”

 三郎責罵起六郎,完全是一派長輩作風,卻忘了自己也不過十四歲年紀,也是個孩子。

 但是他這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偏偏所有人都不認為有甚不妥之處,而大家也是有意無意把他當作成年人。便是現在,仝霽雲也不覺得三郎隨他殺敵有什麼不妥當的。

 而宗六郎更是如此,三哥一句話便蔫了下來,天底下除了父親也就是三哥能製得住他。

 “宗三郎,你瞧不上六哥兒,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貨色,來來,與咱家鬥上一百個回合!”所謂熊孩子臭味相投,這十一郎瞧著三郎喝住了六郎,於是跳將出來,要為六郎出頭。

 “猢猻,你又討打麼?”仝霽雲乃是虎父,除了疼愛長子,揍起其他子侄毫不手軟。

 仝三郎便是仝霽雲的長子,同宗家兄弟排行一樣,乃祖輩同宗下來行三。大肇的風俗世故,三代同宗不分家,同宗兄弟排行乃是同祖父的叔伯兄弟按年齡排行,不分嫡庶只論年齒,彼此間便是親兄弟一樣,所謂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故此大肇鄉紳仕宦之家雖不似大晟士族那般開枝散葉、氣象宏大,卻勝在一脈同氣,精誠團結。

 若是仝霽雲不在船上,仝家船隊便是以仝三郎為首領,若是仝霽雲上船,則仝三郎便是父親身側第一驍將。莫看這穿起青衣襴衫便是斯文君子,如今一身披掛,再憑著手中一柄十餘斤重的熟銅鐵簡,分明便是護法神將王靈官下了人間!

 仝三郎是被仝霽雲手把手的養育出來的,所謂長子守家業,這是父親與大兒子獨有的特殊情感,越是大戶人家越是如此,其他幾個兒子便是得寵,在父親眼裡也與長子不同。

 因此,便是驕悍的十一郎此刻也忙捂著之前被老父搧疼的後腦勺,不敢言語。

 陣前無父子,只有真丈夫。

 六郎素來在三郎前乖巧,更是人精一個,見狀忙道:“全聽兄長安排,俺至少能跟在大家後面,打個下手,絕不敢不聽號令!”

 又對著三郎擠眉弄眼。

 “兄長,你是沒見到三叔給咱預備了什麼好東西,現在不拿來開開葷,豈不是浪費三叔的好寶貝。”

 說話間,已經拉著十一郎打開了身後木箱。

 也不知這小子哪裡來的蠻勁兒,竟把這偌大一口木箱拖拽了上來。

 木箱中大大小小的數個漆匣皮袋,海上潮溼鹽重,精細物件非漆具皮物不能保存,至於一般貨物也需木炭刨花墊底,用麻布裹了才能保存。

 六郎從中拿了兩個皮袋遞給三郎。三郎先打開一個三尺闊的皮袋,其中乃是一張角弓,只是這張角弓較東丹等部族所用之長弓更為長大,所謂“六材”之“幹、角、筋、膠、絲、漆”,皆是上乘之物。弓身乃是柘幹,角用的是蠻荒大陸野水牛之角,膠是犀膠與南海大黃魚膠,握在手裡,細細品味,乃是一等一的神兵,非大宗師三年之功不可得。

 弛弓尚未掛弦,而是在皮袋中有一木匣,打的開來,裡面是一束弦絲,皆是永州南方上等柞蠶絲製成,柔韌緊密勁力綿遠。

 而另一個皮袋內不僅是一副皮製精良的櫜鞬,裡面還排滿了三十餘支鵰翎,皆用樺木做杆,任取一隻箭簇也盡是精鐵鑄造,三十餘支箭矢無論簇、杆、翎皆是一般齊,實在是精心打造的利器。當下武人或用長短兵器,或馬步工夫,但無論如何皆以弓箭為要務,概因列國紛爭,海陸不平,弓箭是行伍最核心的武備,凡弓強馬壯者必是天下雄兵,因此有一副好弓箭是武人可望而不可及之物。而且,弓箭乃是國家戰爭利器,上等之物的一應材料皆在各國軍器監,良工名師也是國家寶器,其所出產的弓箭不僅有嚴格編號入庫,之後何人使用如何報廢皆有檔案記錄,即便是宗家有武將軍職,也只不過能在樞密院下發至軍前的器械中挑選精細者,更遑論民間更是好弓難求,即便求得好弓到手,若是無嫻熟匠人能持續供應精良箭矢,也是無法發揮其真正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