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卿 作品

第436章 各有所長

我有些愣神,那七個葫蘆娃一樣的孩子倒是率先一步,含羞帶怯的排著隊挨個鞠躬。

這場面著實有些難以應付,我將求救的目光投向陳冬春老師,可陳冬春已經抬步邁入小院之中。

他在擺桌椅待客,還不忘笑著囑咐一句:

“他們很可能不能和你們打完一個完整的招呼,但是請別見外。”

不見外,但是......

確實令人手足無措!

我拉了拉公輸忌,公輸忌輕笑一聲,撐開了口中剛剛購物的袋子,示意我行動。

袋子裡是剛剛在移動半卡超市上買的一小袋糖果。

很顯然,公輸忌的意思是讓我去發糖。

我猶豫了一會兒,掏了一把糖果,走向第一個孩子,一個......約摸十五六歲上下,只有一手一腳的孩子。

衣著乾淨,消失的肢幹處,衣服都打了結。

她很害羞,低頭揪著衣角不肯接那一把糖果。

我牽起了她的手,將糖果放在了對方的掌心。

第二個孩子是膝蓋以下空空如也的男孩,他的年紀看起來比其他人都要大,約摸十八歲上下,用兩個柺杖支在腋下行走。

他連連擺手,比劃著手勢配合著含糊的聲音,示意不用將糖果給他,給其他弟弟妹妹就可以。

他有些急切,可我在對方開合的口中,只看到了一半的舌頭。

難以想象什麼樣的人,會失去一半的舌頭。

我抓了一把糖果,穩穩的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眼,似乎有些紅。

第三個孩子是慶竹,慶家兩姐弟中的姐姐。

她昨天看到我崩潰的場景,今日看到我的時候,頗有些小心翼翼。

小鹿一樣機敏,膽怯的目光在每個我注意不到的角落裡偷偷落於我的身上,但卻不是窺視,伺機而動,更確切的說,不如說是一種名為‘擔心’的情緒。

她沒有手,於是我將糖果放在了她的口袋裡。

第四個孩子是慶松,慶竹的弟弟。

他看起來就比姐姐要外向,活潑的多。

他沒有拒絕善意,只是用肩膀將本欲讓位置的姐姐又推了過來,臉上揚著大大的笑,用頭示意我將他的那份糖果放進姐姐的口袋裡。

我按照他所想,將糖果放在了他指定的地方。

於是,這個已經稍稍比姐姐高了一小個頭的弟弟,將胸膛都挺起了幾分。

第五位......

第六位......

第七位......

斷手。

斷腿。

每一位,身上都有極為嚴重的傷。

本該抽芽兒的年紀,身高卻永遠比別人矮了一截。

令他們此生都再難跨過那道鴻溝。

這應該是他們被留下來的原因,可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富足。

並不是生活狀態的富足,而是,精神狀態。

陳冬春老師不知怎麼想的,又或許是種花人傳統的飯桌禮儀,讓這些孩子各自表演了自己拿手的東西。

作為這些孩子中的老大,原先那個只有半條舌頭的孩子表演了吹壎。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此時的心情。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如果是其他樂器,可能我的震撼會少一些。

可,偏偏是一個耳聾無聲的人,在吹奏此種漢族特有的樂器,尤其是.....此樂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稱為‘地籟’,乃是最接近道家所崇‘天籟’的樂器。

其音樸拙、幽深、悲悽、哀婉,綿綿不絕。

曲調綿延的那短短數分鐘內,我甚至覺得面前就是一個正常人。

不,不能這麼說,應當說,不但是個正常人,而且還是個真隱士。

曲罷一桌人齊齊鼓掌,他似乎有些害羞,陳冬春老師滿臉驕傲的充當翻譯:

“他說他吹得不好.......但是別相信他,他吹得比科班出身都棒!我準備晚一些帶他去外面參加一些他可以參加的比賽,如果他能夠找到更好的老師,並且能夠生活無憂,我哪怕是死,也少一分牽掛。”

“來,看看曉春和小東。”

被陳冬春老師點到名字的兩個孩子,擅長的是畫畫,簡單的蠟筆在紙張上游走,並不如剛剛那位壎隱士那樣驚豔,但他們的取材,立意,色彩,我都很喜歡。

大多身體有殘缺的孩子,都難以擺脫自卑,怯懦,過度敏感,暴躁,易怒,消極.......等等各種標籤。

但他們的色彩很大膽,很明豔。

一人畫了太陽落山之前,一個小小的人影拿著花朝著太陽奔跑的畫。

一人畫了一片碩果累累的金色麥田,遠處農家正樂,太陽正好,風車正在旋轉,一切都好。

我捧著畫一時間沒有鬆手,陳冬春老師便哈哈大笑,朝那兩位小畫家打手語,末了同我說道:

“他們說,畫送給你們。”

我抬起頭看向那兩位小畫家,小畫家們臉色激動的通紅,顯然也是極為興奮。

慶竹慶松兩姐弟擅長的東西.....是用腳編手工藝品。

他們不好意思現場表演,經過陳冬春老師講解後,將兩隻竹編的小鳥送給了我與公輸忌。

剩下的小孩也都很厲害,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個小孩子的絕活是後空翻,能在小院子裡面翻動六七個都不停。

而且,她只有一手一腳。

能在聽不見的情況下吹壎,能在沒有手的情況下作畫,能在沒有手的情況下用腳照顧好自己,甚至能夠單手單腳的翻身......他們都很厲害。

我應該高興的,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沒有因為自己的殘缺而難過,反而直面了缺點。

可我也深深感受到了,這世界的滑稽。

上蒼賜予他們的東西,恰巧是他們本因失去的弱點。

如果他們還健康,那一定...一定會比現在,更加厲害,對吧?

我有些難過,可公輸忌握緊了我的手,捏了捏我的耳垂。

他的神情很嚴肅,是難的的鄭重以待,目光緊緊追隨著我的影子移動,我恍然大悟:

“我沒有丟魂。”

我們倆著實是都愣了一下,公輸忌鬆手挪開視線:

“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和我說。”

我點了點頭,小聲問他:

“飯好像吃完了,我們什麼時候去湖邊?”

“現在人情世故走完了嗎?我們還需要和陳老師打個報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