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有儀 作品

第247章 假孕

不知是不是剛給皇帝換過藥的緣故,此刻的帳內瀰漫著一股格外濃郁的藥味和血腥味。

 換下來的染了血的紗布被醫官們慌忙收走,但婠婠還是看見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紅色,刺激得她眼前又是一片暈眩。

 婠婠想起晏珽宗之前和她說過的話,他和她說,他這輩子殺過那麼多人,從來沒有害怕過人血,可是在她生下聿兒的那一晚,他看見她身下的血時,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站不穩了。

 婠婠那時候半信半疑,可是現下她已全然信了。

 因為她現在就是同樣的感覺。

 好歹她跟他出來的這大半年裡,更是沒少看見過屍體、殘肢和鮮血,她以為自己已經從一開始的惶恐害怕逐漸轉變為司空見慣和習以為常了。

 但是現在想來,只不過是因為她看見的那些鮮血和屍體不是她真正在乎的人罷了。

 等到她看見自己心愛之人的傷口和鮮血,她還怎麼肯定穩得住自己。

 *

 這是婠婠第一次看到晏珽宗這樣的樣子。

 相識了這麼多年,在一起了這麼多年,甚至連他們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婠婠卻是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虛弱的時候。

 此時正是夏日裡,人穿的本就單薄,而且大約是因為醫官們才給他換過一次傷口上的藥,所以皇帝此刻是裸著上身的。

 ——但是也和沒裸沒什麼區別。

 因為他身上都纏滿了各種紗布,而且紗布上都隱隱地有沁出血的趨勢,想是那些傷口都還沒有癒合。

 過去這麼多天了,竟然還在滲血。

 也不知這些傷口到底是有多深。

 他的面色極為蒼白,此時正安靜地躺在那張行軍床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婠婠說不出自己心裡究竟是何種酸苦的滋味。

 多年來總是她在他跟前肆意嬌氣,時常故意喊痛,說自己被他折騰得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的。尤其是生下聿兒的那段時間,她最狼狽虛弱的時候也都有他陪在自己的身邊,將她照顧得極好。

 可是他反而從未讓她照顧過。

 這一刻婠婠幾乎不願意相信那個躺在床上的人是他。

 他不是永遠都頂天立地,幾乎無所不能的嗎?

 從前他在馬背上不都是那般驍勇的魄力嗎?

 為什麼這個人現在也會受傷?

 她緩緩走到他身邊,在他床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揮退了這帳中的其他醫者,只留下一個為皇帝主治的老醫官。

 而跟隨婠婠一起過來的萃瀾,整張臉哭得更是都快皺到了一起,聲音哽咽,痛不欲生。

 萃瀾是這宮裡的老嬤嬤了,經年累月下來,更是在宮裡修煉成了一副木頭心性,從來都只有她板著一張臉看著別人的樣子,哪裡容易讓人看見她也哭的時候。

 婠婠看了看她淡淡地道:“姑姑照顧陛下長大,陛下其實也算得是您的半個奶兒子。姑姑待陛下的心,我也是知道的。只是陛下如今無礙,姑姑倒是何必掉眼淚呢?這一路上,我想掉的眼淚都已經逼回去了,就是唯恐對陛下不吉利。——人還沒死,有什麼好哭的。再哭,假的也哭成真的了。”

 萃瀾聽了她的話,哽咽著點了點頭,背過身去抹掉了自己的眼淚。

 其實婠婠這話並不是為了訓斥她來的。

 更像是她在說給自己聽。

 叫她自己千萬忍住不要哭。

 他還沒出事,她不能哭。

 民俗的規矩裡,女子哭丈夫都是一種不吉利的行為,是對自己的丈夫不好的。

 她不能哭。她不會哭的。

 *

 婠婠輕聲命人取來溫水,她親手絞了帕子,輕柔地擦拭起皇帝的面容,又面不改色地問那老醫者:

 “……你只實話告訴本宮,陛下的傷勢到底如何?陛下何時才能醒來?”

 她受得住所有的打擊。

 那老醫者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鬚,長長嘆了口氣,在良久的沉默之後,他似乎剛剛想到了一個可以向皇后開口的詞,只是話還未說出口,又欲言又止地把話吞回了肚子裡,繼而又是長長地一口嘆氣。

 他這模樣嚇得剛剛才止住眼淚的萃瀾幾乎又要哭出來。

 連婠婠在為晏珽宗擦拭臉頰的雙手都忍不住輕微顫抖起來。

 她吸了口氣,聲音仍舊鎮定:“您有話就不妨直說,也不必為了好看好聽的,就來欺瞞本宮。陛下是本宮的枕邊人,他的事情,又有什麼是本宮不能知道、不敢知道的?您說吧,本宮不會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