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記憶如潮水
離爾東家三公里的伊河鄉水庫,不大不小,不淺不深,周長八公里左右,水庫中心有個不到百平米的小島,長滿蘆葦,夏季豐水期露出一塊僅夠數人容身的尖頂,水庫的水源來自地下水和遙遠的雪山融水。
現在是1983年7月底,水庫建成差不多七八年了,建水庫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農田灌溉和小水電,在給伊河鄉各族群眾帶來豐收和光明的同時,水庫也以年均一人的平穩數據收割生命。
庫底的淤泥和水底漂浮的大片水草以及深水區湧動的刺骨的冰冷泉水,是造成悲劇的罪魁禍首。
即使如此兇險,即使熟知的夥伴被水庫無情吞噬,也擋不住伊河鄉各族青少年每年消暑戲水的熱情。
大約六歲時,爾東在自家門前的小溪裡學會了狗刨,稍大些,又被大孩子們嘲笑著脅迫著帶到水庫,經歷了被強按住頭灌水的殘酷戲弄,說來也怪,就這麼一次次戰戰兢兢強忍恐懼的嘗試後,爾東居然很快升級為一條熟知水性的人形游魚。
等到經歷了抽筋和絕望求救直至大難不死獲救等黑暗環節後,他竟然信心百倍的認為自己已經百無禁忌,可以在任何江河湖海中肆意縱橫。
雖然這只是邊疆綠洲中的一塊小水窪,但是小小少年的自信,自然沒有邊界。
無非不要單獨下水而已,必須要有伴兒,和自己水性一樣好的那種。
但是浪裡黑條爾東卻在祖母家附近渾濁的水塘裡經歷了人生最大的挫敗,事後他曾經細想過,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自己陷入病痛。
最後的結論是,某一次游水時不小心嗆的一口汙水……
想想都有些噁心。
爾東自然明白,自己的這次失誤,已經讓家裡的婆媳關係降至冰點,可那又如何呢,本來就不那麼融洽……
五年前,爾建國為了大哥的婚禮傾囊而出,近乎破家。
當滿滿一拖拉機的煤炭、米麵油肉菜還有其他亂七八糟婚禮急需的物資運抵索倫村頭時,祖父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而祖母則情不自禁的大哭了起來。
爾建國一臉勞苦功高得意洋洋的樣子讓妻子佟梅英很是煩躁,但是沒有辦法,現在能幫大伯子的,只有他們兩口子。
正是三九寒冬,時年七歲的爾東躺在祖父家正屋燒的正熱的大炕上,很快入睡。入夜時分,院子裡人來人往,大人們正在興高采烈的忙碌,鍋碗瓢盆一片火熱的聲響。
只有爾東聽見,母親長長的嘆了口氣。
婚禮辦的很順利,大媽家也很滿意,但爾建國佟梅英的日子隨後陷入困境。
此後爾建國每月微薄的一點兒工資幾乎落不到手裡,全數還債,佟梅英則在周邊生產隊裡打零工,雖然她的體力頂的上一個壯年男勞力,但是記工分時仍然很吃虧,並沒有“半邊天”的待遇,一年辛辛苦苦下來,收入少的可憐。
五年裡,家裡的情況離揭不開鍋也就一步之遙,只能算勉強吃得上飯,爾東甚至體驗到了飢餓的感覺。
夏季到冬季略好一些,春天格外難過,每日只能吃兩頓,只有碎的掉渣的玉米麵窩頭和清亮的糊糊,醃菜都很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