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甘總督 作品

第246章 百校聯考(一)

神武將軍府和王子騰後人因為那支百年老參的緣故,鬧得不可開交,一度成為了北平城中老百姓們的十大熱點話題之一。

馮紫英更是本著只要我不要臉、便無所畏懼的精神,前往宛平縣衙,告了王家人一狀。

宛平縣令人輕言微,可不敢輕易涉入豪門之爭。

他居中調解,一方面勸說馮紫英,既然東西是你自願送出去的,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出爾反爾又要回去,這有些於理不合;

一方面又對王家人說道,你們雙方又沒有正式定親,就拿了人家那麼多金銀首飾,確實說不過去,要不就多少返還一點?省得這樣一直糾纏下去,讓大家一直看笑話啊?

迫於無奈之下,王家人私下裡掂量著,感覺馮紫英性格大變,不再是以往那種可以任人拿捏的舔狗,便聽從了宛平縣令的建議,給馮紫英返還了三五件金銀首飾,說是兩清了。

“兩清就兩清。”馮紫英接過這幾件金銀首飾,喜滋滋地拿到心愛的姑娘柳巖面前獻寶去了。

他不僅官司沒有輸,還向公眾揭露了王熙鵲從他身上撈走了數千兩銀子的事實,發洩了心中怨氣,如何不喜?

雖然在這個過程中,馮紫英喜提曠世大怨種的外號,但王熙鵲也背上了一個撈女的名頭,可謂兩敗俱傷,雙輸總比單輸要強。

好在柳巖一直站在馮紫英這邊,給予了他最大的支持。馮紫英真心感謝她不說,又有些饞她的身子,便有意和她早日完婚。

說起來,理國公府落敗,也過去了三年時間了。但理國公府的落敗,和其他大戶人家的落敗有些不同,他們柳家只是窮了一點,但社會地位卻並沒有下降。

柳氏家主柳芳仍舊是世襲一等子爵,柳芳的弟弟柳菲仍舊擔任關寧副將。

只有柳芳的兒子柳健,在紫檀堡防禦戰時,因為沒有及時歸隊,被革掉了順天府團練馬隊領隊的職事,但這種小官兒,只要他想做,隨時都可以,對於柳家人來講,自然也就不可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神武將軍馮唐對於馮紫英和柳巖的婚事,一直都持積極支持的態度,只是前兩年,馮紫英在王熙鵲身上用情太深,而柳巖的年齡又太小,他便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順其自然罷了。

現在馮紫英和王熙鵲鬧翻了,轉頭想要正式迎娶柳巖,完全符合馮唐這位老父親的期待心理,他當然要熱心出面,積極推進此事了。

柳家人則難免有些猶豫。說起來,也是馮紫英做得不對。你給王熙鵲做舔狗,舔到一無所有了,這才想起來還有柳巖這個小姑娘做備胎,你把柳家嫡女當成什麼了?

柳家人只要提出反對,連理由都是現成的,而且柳巖的身契,也一直都是她自己保管,不怕被馮家人拿捏。

但問題是,當初這門婚事,是一品松江伯周進夫婦倆敲定的,柳家人若是不同意,得罪馮家人倒是在其次,也一併得罪了松江伯啊。

周進這廝,是那麼好打發的?別的不說,就說紫檀堡防禦戰時,柳健貪戀房中那兩名通房丫頭的美色,沒有及時歸隊,這件事情之所以低調處理,那是因為人家周進不想追究,他若是想要追究,把柳健臨戰逃脫一事告到錦衣府,柳健怕是重罪難逃。

而且馮紫英本身的條件也不差。他是神武將軍府嫡子,是馮家指定要襲爵之人,雖則現在沒有官身,但他兼任桃李書院院長一職,門生無數,又和雲峰書院院長李明清、西山書院院長鐘有道等人交往,不知道被他積攢了多少人脈關係。

思來想去,柳家人還是同意了這門婚事,但他們也提出,柳健在家中歇息這麼久了,也應當重新出仕了,如果馮紫英能夠施加援手,讓松江伯給柳健推薦一個職事,婚事便再無問題。

周進自然是無可無不可。當初他把柳健打發到北平城中,讓他安心在家,坐享齊人之福,也是害怕柳健發現端倪,洩露了風聲,本就是各取所需。

現在柳家人想要替柳健謀求一個職事,並不在於這個職事本身,而是想要以此堵住周進的嘴,你都推薦柳健出來做事了,必然是認定柳健沒問題,要不然便會攤上一個帶病提拔之罪,其用意在於將雙方利益捆綁。

周進也樂於進行這種綁定。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理國公府雖然落敗,但力量也不可小覷,尤其是世襲一等子爵柳芳的弟弟柳菲,現任關寧副將,他手頭掌握有三千精兵,屬於營中實權派之一。

“也罷,桃李書院武備學堂還差一個副堂主,便讓柳健先在那裡過度一下,就當是一個跳板,等以後有了好的差事,再安排他重新出仕也不遲。”周進點頭應允道。

事情說定之後,馮、柳兩家人迅速行動起來。也是柳巖借住在馮家好幾年了,各種閒言蜚語不少,各種難聽的話都有,如今正式談婚論嫁,便沒有必要再磨磨蹭蹭,而是有意加快了節奏,怎麼快就怎麼來了。

這不,賈芝和張含亮的婚事還沒辦,連請帖都沒有寫好,眾人倒是先收到馮紫英和柳巖二人的喜貼了。

這一日,神武將軍府花團錦簇,綵綢飄飄,洋溢著一片喜慶的氣氛。

大門外,兩列身著紅袍的喜娘和家丁分立兩旁,他們臉上的笑容彷彿春風拂過,讓人感覺暖洋洋的。門楣上掛著大紅的喜字,與硃紅色的府邸大門相映成趣,顯得格外耀眼。

賓客們陸續到來,他們的馬車在府邸前停下,穿著華麗服飾的賓客們魚貫而入,他們的笑聲和祝福聲此起彼伏,充滿了歡樂和祥和。

馮紫英身著新郎官的吉服,站在大門口迎客,他的臉上掛著滿足和幸福的笑容,不時地與來賓寒暄,引領他們入府。柳巖則躲在內宅,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準備出場。

周進作為媒人,更是一大早,便被馮紫英親自接往他府中,準備請他參與陪客。

沒辦法,馮唐的這個神武將軍頭銜,在王公貴族群體中間,還是有些偏低了,對上那些來自公侯伯府的客人,難免有些畏手畏腳。有一品松江伯代為出面接待,便妥帖多了。

周進也打定了主意,要趁此機會,在馮紫英家中大吃大喝,要不然,他所送出去的二百兩銀子禮金,又如何才能夠回本?

周進這一桌是主桌,錦鄉伯韓老三,已故榮昌公主女婿陳英明,宣城伯之子衛時漢,一等伯牛繼宗之子牛政,三品威烈將軍賈珍,順天府治中趙光南,戶部主事魏東寧等人,都赫然在列。

因理國公府也在置辦出閣宴,許多人家便兵分兩路,各派一名重要代表出席。如一等伯牛繼宗,一等神威將軍賈赦,便是去了理國公府吃酒。

趙光南和魏東寧屬於清貴文官出身,和武勳貴族出身的牛政、賈珍二人,天然有些不對付,雖然在明面上,都不會胡說八道些什麼,但在酒場之上,卻不妨礙爭論一下高低。

周進也沒有討到好,他被陳英明、衛時漢二人,猛灌了好幾杯酒。話裡話外,都是抱怨他們的兒子陳也俊、衛若蘭,同樣是全程參與了紫檀堡防禦戰,結果韓奇、魏西平都獲封五品雲騎都尉頭銜,但他們兩家的孩子,卻僅賞賜了一個貌美婦人。

“我那孩子陳也俊,原本還不錯,在女色方面尚還把持得住。現在可好,他每晚都要在那個李婷房中安歇,我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頭髮都快要愁白了。”陳英明向周進訴苦道。

李婷是原任玉田縣主簿李燦的寶貝女兒,玉田縣城發生騷亂後,李燦作為縣衙官員難辭其咎,被捕入獄,其家中女眷也被送往教坊司接受調教,直到被賞賜給陳也俊後,才獲得了新生。

李婷不僅膚白貌美,還有一雙大長腿,陳也俊對她愛不釋手,一點兒都不令人感到意外。

但是這樣一來,便有些影響陳也俊的婚姻行情了。陳也俊的父親陳英明為此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周進便勸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管那麼多做什麼?你看陳也俊,他現在年紀輕輕,便升任兵馬司副指揮,難道這也是你管教出來的不成?倒不如讓他們自己去闖,去拼,只要站隊正確,比什麼都強。”

周進言下之意,當然是在暗示韓老三、魏東寧、陳英明、衛時漢等人,他雖然目前只是一個順天府學教授,但你們也最好飲水思源,不要因為他人一兩句話,便被輕易拉攏走了,要不然再有什麼好事,可就不一定能輪到了。

韓老三、魏東寧聞弦知意,立馬向周進這廝敬酒,表示他們家子侄,以後必定唯松江伯馬首是瞻。

韓奇、魏西平跟著周進瞎混了一場,撈到了一個五品雲騎都尉頭銜,兩家人對此心滿意足,緊跟周進的決心也最為堅定。

陳英明、衛時漢二人,則猶豫了一會兒。他們兩家孩子跟隨周進廝混,也不是沒有撈到好處,但總感覺好處還不多,但一想到連五城兵馬司提督韓老三都搶著抱周進這廝的大腿,他們兩家若是不跟上,哪怕是不被韓老三所刻意打壓,但也怕是提拔無望了啊。

“也罷,便牢牢地抱住周進這廝的粗腿好了。他作為一品松江伯,總比讓孩子們單打獨鬥要強。”陳英明暗下決心道。

他們也向周進表態道,以後一定向松江伯多學習,相互進步,云云。

惟有牛政和賈珍,像是兩個傻瓜一般,只知道喝酒、勸酒,讓眾人看了直搖頭,想著這兩個廢物,要不是託身在王公貴族之家,怕是被人賣了,還要幫著別人數錢哩。

周進喝得醉意熏熏,正待想要離開時,他在順天府學的下屬肖毅卻尋了過來,向他報告了一個壞消息。

“上次您整頓順天府學後廚,增加了一大筆伙食補貼,為了吸引其他學院生員過來訪學,又給他們發放津貼。現如今,公帳上一文錢都沒有了,以至於後廚沒錢買米開火,大家都等著您前去拿主意呢。”

“小事,小事。”周進打著酒嗝說道。

不管周進如何胸有成竹,但既然出了事,這場酒是肯定喝不下去了。周進便乾脆辭別眾人,帶著肖毅回到順天府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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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進回去後一打聽,發現果然出事情了。數十名順天府學生員將後廚團團圍住,正在那裡討要說法。

“你們這是幹什麼?真當我不敢開除你們?”周進色厲內荏地說道。

生員們便抱怨說,後廚早上沒出餐,中午也不打算出餐,就他們手上那點伙食補貼,怕是要餓死在順天府學裡面。

“胡說八道。”周進假裝發怒道,“且等我一會兒,下午若是再不出餐,你們唯我是問。都先散去吧,別堵在這裡,讓我看了心煩。”

生員們散去後,周進和傅檢、廖寧、肖毅等人商量了一會兒,發現歸根結底,還是銀錢不湊手。

後廚管事沒錢買米,便沒法生火做飯,後廚不提供稀飯、饅頭,諸多生員便需要去外面高價購買,他們怎麼可能會樂意呢?

好在訓導傅檢和經承廖寧,已經在第一時間,各自墊付了五兩銀子,託人前去糧油鋪子購買米麵,想來這幾天還是能應付過去的。問題是,這幾天之後呢?難道讓大家繼續墊付不成?

誰知道順天府衙門劃撥給順天府學的年度經費,什麼時候才能再度落實下來?

“看來還得給順天府學尋找一門掙錢的法子啊?”周進喟然長嘆道。

“掙錢?怎麼掙錢?”廖寧迷惑不解道。在他看來,順天府學不從事生產經營活動,只可能花錢,哪有可能掙錢?

“難道說,周進教授打起了買賣生員名額的主意?順天府學的捐納監生,雖然賣不出國子監那種身價,但少則三五兩銀子,多則一二十兩銀子,只要賣出一百個生員名額,怕是就有千兒八百兩銀子了。”廖寧自行腦補道。

他根本料想不到,周進所考慮的是另外一個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