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十二個雞蛋

對於六叔公孫朝陽已經沒有多少印象,只知道他是自己爺爺的麼弟,早年因為爺爺去世的葬禮怎麼辦禮儀怎麼走和老爹起了衝突,兩家老死不相往來。

 老爹是個硬氣的人,說,當局長又怎麼樣,我的嘴巴又沒有搭在他家灶臺上。我有手有腳,國營單位正式工,求不到他頭上去。

 在九十年代的時候,孫朝陽下崗,本打算去問叔公找個事做。可惜老頭退休多年,人走茶涼,也幫不上什麼忙。

 現在的六叔公在縣人事局做副職,正好管著自己招工的事情。父親礙於面子不肯低頭,自己一個毛孩子,倒是無所謂,面子,面子值多少錢一個?

 到了地頭,正要問門衛,就看到旁邊紅磚樓二樓陽臺上探出顆腦袋:“孫朝陽,你貴人啊,今天怎麼捨得來我這裡?呵呵,蓬蓽生輝啊。”

 正是六叔公,估計還記得當年的矛盾,語言中帶著諷刺,甚至有逐客的味道。如果換成二十歲的孫朝陽,肯定轉身就走,咱不尿你這壺。但此刻的孫朝陽是誰,七十歲的人,都老成精了,自然知道無用的骨氣當不了飯吃,便笑眯眯地說:“叔公,我昨天晚上還夢見你了,今天一早,想你想得緊,就來看你,叔公身體還好嗎?”

 六叔公哼了一聲:“能吃能睡,還死不了,滾上來吧。”

 “誒,誒,誒。”

 二樓的房子不大,兩室一廳,有獨立廚房和衛生間,比起每天早上要跑公茅房的孫朝陽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六叔公今年五十三歲,和老妻住,有一個兒子在部隊上。

 “說吧,什麼事?”六叔公的臉冷冰冰的,看起來不好相處。

 孫朝陽大約將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涎著臉說,叔公,我現在知道後悔了,侄孫年少不懂事,現在可要倒大黴了,你老人家無論如何要拉我一把。

 六叔公聽完,從包裡掏出筆記本,打開一頁,遞過去:“這首愛情詩是你寫的嗎?昨天有我們人事局的同志你們廠的招工會議,散會後他就把情況向我彙報了,還把詩抄回來了。說是我家親戚犯了事。我家親戚又怎麼樣,違反紀律該處分就得處分。”

 孫朝陽接過來一看,正是那首《畫》,就點頭說是。

 六叔公:“真是你寫的,你確定?”

 聽他的意思是讓自己堅決不承認,這樣事情就有轉圜餘地。可如果孫朝陽不認賬,這個罪名就得扣龔建國頭上,結果建國就會錯過這次招工考試。這樣的事情孫朝陽可做不出來,那已經觸及到做人的底線了。

 孫朝陽:“是我寫的。”

 六叔公:“這可是黃色詩詞啊,問題的嚴重性你應該清楚。我最後問你一句,詩是不是你從書上抄的,或者是龔建國寫的?”

 孫朝陽:“好漢做事好漢當,是我寫的,一是一,二是二,和旁人無關,袍哥人家,絕不拉屎擺帶。”

 “果然是個好漢子!”六叔公臉大變,猛地站起身來,打開旁邊寫字檯抽屜,掏出一張紙遞過去:“給你的。”

 “什麼?”孫朝陽接過來一看,竟是一張匯款單,總金額五塊零一毛。他愕然:“叔公,平白無故你給我什麼錢?我爹媽是正式工,我現在也在小集體上班,工資都用不完。”

 六叔公:“不是給你,這是你自己掙得,是稿費。”

 孫朝陽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叔公,我不明白。”

 “就是你寫的那首詩的稿費,我幫你投到縣廣播站了。”

 六叔公解釋說,局裡的幹部開完會到他這裡,說是局長的侄孫在大會上寫黃色詩,還跟人打起來,擾亂會議紀律。其他人都建議取消其考試資格,他感覺問題很嚴重,急忙抄了稿子過來跟領導彙報。

 現在是文學時代,所有人都在讀小說,唸詩。六叔公上班也沒什麼事,一杯茶一杆煙,一本《十月》《收穫》看半天。讀得多了,鑑賞水平不低,頓時覺得這詩寫得很好,已經不輸正統刊物。就帶了稿子去縣廣播站,問能不能發表,在廣播上播一播,廣播站同意了。這不,就在剛才,站裡就把稿費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