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道法自然，何必執念？

老道士說道：“大哥，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你當年沒有回答我，我希望你現在能夠把真相告訴我。

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十五深夜子時，九兵講武堂神兵閣裡的那片毒氣和大火，是你下令放的嗎？

陸長鶴從南京給你寄來的那封信裡的內容是什麼？”

萬青山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腦海中陷入了一陣遙遠的而又沉重的回憶。

這些回憶在他的心中凝固成永遠揮之不去的烙印，卻又因為某些原因，讓他不願提起。

每當從回憶中存活下來的人，向他提起這些陳年舊事時，他總是會沉思不語。

就像是故意想要將那些已經發黴的記憶，泯滅在塵埃裡。

這次出行，表面看上去是萬青山在預見到華夏特事組織內部結構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後，

藉著出關會故人的機會，暗中調兵遣將召集舊部。

但其實這個過程對於萬青山來說卻是痛苦的。

因為他所要召集的每一箇舊日的部下，心中都抱有對他們當時所效力的政權的恨念。

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月裡，當時的政權確實曾深深地有愧於他們。

即使是特事組織存在的宗旨，是以護佑華夏文明的傳承為首任，不效力於任何王朝政權和黨派及個人，

但是在特殊的年代裡，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說特事組織的經費要靠著國家和人民，而按照規定特事組織是不可以直接面對人民，

所以就必須要靠著當時的特事組織所處的統治政權，來作為人民與特事組織中間的扭轉。

從古至今，華夏的特事組織一直流傳的一個不變的傳統。

每一個被選中加入組織的人，在進入組織的第一天，就要在心中起誓，不盲目地愚忠於任何一個王朝政權的統治；

不干涉任何王朝更替之間的權謀禍亂；

不崇拜於任何統治者，併成為其家臣。

順應天道相變，遵循歷史輪盤，穩定空間秩序，護佑華夏文明。

然而，起誓是起誓，現實是現實。

起誓時宣言中的理想，都是在第一批特事組織成立時所定下的。

或許這個理想適合當時的時代，卻不適合後來的動盪與變遷，以及在經歷無數動盪與變遷當中人性思想的升級與轉變。

發生在古代的時間比較久遠的這裡且不表，就且說發生在近代的特事組織內部的動盪變遷。

比如有人認為國民政府才是華夏文明正統。

他們至今仍然保留著繁體文字的傳統文化，這樣的政府才值得守護。

所以有人選擇了去了海對岸。

有人認為只有兩腳踏在華夏大地之上，才能夠感受到中華龍脈之所在，才是華夏文明正統之傳承。

所以不論這片土地上經歷多少王朝的苒替，歷史的興衰，都決然地留守在這片土地上。

留下的人也分為多種，有的厭倦了與那些政權主宰者和統治者們打交道，乾脆就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歸隱田園了；

有的是因為過去的事蹟受到了迫害，或者對之前的民國政府所做下的罪行，傷心欲絕，從此不再與任何政權發生交集。

此刻萬青山面前的老道士就算是後者，他的名字叫做邱無量，道家出身，修行於武當山道。

民國十四年，十六歲的他下山歷練偶遇萬青山，時值正恰逢萬青山欲成立一支獨立的八人特事小隊，為在戰亂中滿目瘡痍的中華大地補續斷缺龍脈，重修風水陣局。

從此，邱無量便追隨著萬青山加入了當時的特事組織，長江九局，成為了精英特遣小隊“長江八宿”的一員宿位官。

然而，長江八宿能夠重新修補被戰亂破壞的風水陣局，卻修補不了當權者的慾望和野心。

在民國三十七年夏天，也就是中華民國政府戰敗後，準備逃往海對岸的前夕，

南京中央政府後勤部門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那就是對一些無法帶走，和有親敵嫌疑的人及事物進行徹底銷燬。

當時的華夏特事人員訓練基地，也就是後來的第九軍區特事軍校，九兵講武堂裡面，因為有新兵和教官在面臨選擇時，表現出了猶豫。

讓時下正處於敏感期的南京中央政府起了疑心，以為敵方地下黨人滲入了九兵講武堂裡面。

於是，便查出了一部分可疑人員的名單，將其部分人員列入了銷燬範圍之內。

而邱無量的親生弟弟當時就被列入了這個銷燬範圍。

邱無量的這個弟弟曾經跟他一同拜入武當山中的一個隱逸道觀門下學藝。

後來時值亂世，邱無量學成本事先下山入世修行，找到了實現自己價值和展現雄心大志的事業。

幾年之後，邱無量在中國長江九局當中身居要職，憑藉一身道家的本事，觀天相，摸地脈，跟隨著萬青山和屠九仙一起，混得風生水起。

他的弟弟下山投奔於他，因為自身性格的原因，被安排在了九兵講武堂當一名道家教員。

當時的九兵講武堂，還很注重中華各路奇門巧術的分類。

就像是今天的大學，按照各種學術分成各類專業，不像是現在的中國解放軍第九軍區特事軍校那樣，在改革後講究綜合能力培養。

因此，邱無量這個弟弟憑藉對道家秘術的弘揚，在當時的九兵講武堂裡面很受新兵們的追捧。

也正是因此，才被中央南京政府在特殊的時期裡，列為必須帶到海對岸的重點懷疑目標，然後引發了後面一系列慘劇的發生。

在執行“銷燬”行動之前，萬青山接到了一封由南京特事檔案保密小組人員發來的一封信函。

信函署名是機密情報長官陸長鶴，萬青山看到了信函當中的內容後陷入了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便將信函放在火盆裡燒掉了。

當時這一幕，被邱無量看在了眼裡，但是他沒有過問什麼，以為南京長江九局總部那邊出現了什麼問題，他也不感興趣。

然而，當他第二天去九兵講武堂找自己弟弟的時候，卻見到了令他難以相信的場面。

數幾名精英教官和數十名新兵，在酒醉之後，中了一種特殊的能夠使生物基因發生異變的病毒，並被燒死在一間營房當中。

死者裡面，就有邱無量的弟弟，邱無相。

邱無量面對著這一幕，如遭驚天霹靂。

而令他更加難以接受的是，他在準備向南京長江九局總部討要說法的時候，

卻在九兵講武堂的門口，遇見了萬青山正在調派人員，準備對“火災”的現場進行秘密處理。

邱無量問萬青山事情的真相，萬青山閉口不答，並對他想要去長江總部討問說法，為自己弟弟報仇的想法加以阻攔。

眼下時局混亂，要他以大局為重，如果他偏要一意孤行，那麼就以抗命之罪，將他抓起來。

邱無量傷心欲絕，望著曾經對自己有著知遇之恩的萬青山大笑三聲，對天發誓，此生不再與長江九局和這個政府有任何瓜葛。

然後扯下身上的軍裝，飛身而去。

以上，就是邱無量離開長江九局的原因。

書歸正傳，選擇留在大陸的諸多特事人員中，除了像邱無量這樣對當時的國民政府死心，而從此歸隱山林的人之外，

還有能夠頂著各種壓力，和國家對自己的誤解委屈，仍然堅守著自己的責任，履行著自己對組織的誓言的人。

這種人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經歷諸多歷史滄桑變遷，心中依然執著真我的萬青山。

萬青山承認，站在某種角度上，自己是對不住當年跟隨自己的長江八宿裡面的這些老兄弟的，

包括一生苦守西北荒原的特事偵查員楊奎，但是他仍然願意頂著他們對自己的誤解，將那些不能說出來的秘密，封存在自己的內心當中。

因為讓他們恨著自己，總比讓他們去對抗政權，闖下不可逆轉的彌天大禍要強。

本來，萬青山是無法或者說沒有臉面，在時隔多年後，再來召集這些當年的老部下的，

然而，如今這個局面，他實在是到了窮途末路的邊緣，才會忍著被冷落，放下當年帶頭大哥的尊嚴，再來請當年自己愧對的老部下們出山。

想要抵擋蜥蜴人鋪天蓋地，各種手段的入侵，必須要靠這些當年跟著他一同，補續華夏龍脈，鞏固風水陣局的老兄弟們，

再次將已經面臨瓦解的“保護傘”支撐起來，保持住大局的框架不亂，才能夠實現他心中的“關門打狗，甕中捉鱉”戰術。

當年他能夠為了大局而得罪這些老兄弟們，現在為了大局再次來請求他們，又有什麼不可呢？

所以，他來了，在那些已經故去的故人無名碑前，留下哀惋的嘆息，在仍然尚在人間的舊友面前，放下了自己昔日的尊嚴。

當年，他在召集他們與自己一同攜手並肩，去幹一番驚天動地卻不為人知的事業時，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慷慨激昂，光芒萬丈，

如今，當他再次來登門拜訪，祈求他們伸出援助之手時，卻是帶著滿心的愧疚，與難以釋懷的沉痛。

但是，面對著邱無量對自己詢問當年的真相時，萬青山仍然選擇了將那個不能說出的真相，長埋在心底。

“這個問題，我既然在當年沒有回答你，現在也不會回答。

受人之託，成人之諾，我萬某人答應的事情，縱然到了天塌地陷的那一天，也不會改變。”

萬青山揹著雙手，站在崖頂，面對著對面掛著一排冰錐的峭壁，面如蒼松般毅然決然。

邱無量一聲長嘆，再次問道：“你這麼執念地活著，一輩子，得到了什麼？到你離開的那一天，又能留下什麼？

天是天，地是地，我是我，你是你，道法自然，何必執念？”

萬青山淡然一笑，說出了兩個字，

“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