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夢不歸 作品

第29章 投桃報李 如此喚靈

犯錯並不可怕,只要沒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都有機會彌補。但要記得,莫要再犯此錯。

朱掌櫃顯然不是此間高手。

前有貪圖收益,破例出手介入江湖鬥爭;後有思念珍寶,幾次三番送貨上門,大獻殷勤。

被人要挾之後,他竟還不知悔改,很快又投入了下一輪誘惑之中。

見朱掌櫃如此灑脫恣意,林楚凡也不好太過苛刻。

他扯著被溫水浸溼的黑布,緩緩爬到岸邊,挨著朱赫坐下,勾肩搭背。

若非二人年紀相差太多,倒是很像親兄弟,都胖乎乎的。

哎?這麼一看,更像父子啊。羅綺心裡一驚,很快收斂心神,幸好沒有出口,否則這個家裡恐怕容不得她。

林楚凡一口自來熟的語氣,“掌櫃客氣!既然你盛情如此,我也不好推脫。開價的事兒先不忙,我還另有一樁買賣想與你談。”

羞憤尷尬的朱掌櫃,聞聲眼睛一亮!

難道是我的誠心,打動了他,終於可以得見珍寶鎮紙?

傳說中靈陽境界高手的靈媒之物,若能入手,加以參詳,未必不能有所得。

若能借此晉升靈月,當然最好;即便不能,憑此稀有之物進獻上峰,也算一筆潑天功勞啊!

心緒激動之下,朱赫有些結巴,“可是那靈…涼…鎮紙?”

楚凡不顧朱掌櫃聲音顫抖。他回首,對羅綺伸出雙手食指,擺出一對兒魚鉤模樣。

後者會意,回屋取出一個平平無奇的木匣,順帶著一口灰布口袋。

朱赫見狀除下所有指環,雙手顫抖,接過木匣,打開——大失所望!

木匣內根本沒有他預想中的白玉鎮紙,黑玉的也沒有。竟然只是一本不知什麼皮的破書!

他不由得怒視林楚凡,胸口起伏,呼吸粗重。大起大落來的太快,他還是難以接受。

林楚凡見朱赫雙眼泛紅,有發狂徵兆,趕緊安撫,“冷靜,別急著發火。這筆買賣雖然不一定有得賺,但你絕對不虧!你與陰姬之間如何交易,我不想管。既然彼此有仇,我與她,還是不見的好,以免徒增殺業。”

朱赫都快瘋了!

他忍不住抓撓自己的頭髮,結果抓歪了頭上赤色的帽巾。

你連著滅了人家兩個師侄,現在不想徒增殺業?

朱赫強忍著不適,看那滿身戾氣消弭無蹤,雲淡風輕的林楚凡,繼續表演。

楚凡淡然說道,“這就是奪魄隨身攜帶的秘籍功法。另有相配的銀鉤一對兒,隨書贈送。你大可拿去!若能套出陰火修煉之法,那是最好;如若不能,便抵了這些戒指、耳環的價格吧。另外,那一捆刀劍,勉強還算能用,既然帶來,就留下吧。”

所謂勉強能用,則是在水中,受了他全力充靈而未折損的。有幾柄匕首,冷熱交替之下,有些輕微碎裂,便被他以各種奇怪理由丟了回去。

留下三劍六刀,看似平平無奇,很普通,實際上材質都算不錯。

朱掌櫃已經顧不得其他,正捻著指節,泛著白眼。應該是盤算,這一套鉤法帶兵刃,能從陰姬那裡,交換多少好處。

他再將所得一一折價,兩相對比……哎?似乎還要倒找這小子錢?那也太虧了!我被他一番戲耍,悲傷失望的成本,也要計算在內!

羅綺適時插言道,“朱掌櫃可要仔細清算好。我家楚凡,江湖經驗粗淺,不大懂得這其中的玄妙。事後我定要回館內,向長老們仔細請教一番。”

朱赫麵皮一抖,“姑娘愛開玩笑,我朱某人經營當鋪多年,這點兒本分還是有的。此物價值,猶在這些靈具之上。且待我運作一番,儘量將陰火之法,套取出來,交與林三少。若事不可為,也會折價累加在先前的存金裡。”

見羅綺不再刁難,朱掌櫃擦拭一番池水和汗水,收斂行囊,低眉順眼地告辭離去。

林楚凡看得稀奇,他分明感到那胖子想笑,卻憋得腮幫直抖。忍不住想逗他:“朱掌櫃,貴當,可有暗影樓的聯絡方式?”

朱赫腳步一僵,苦著一張臉轉身,正看到那傢伙擺弄那八個戒指。他頓覺手指空落落,不舒服。

卻還是小步踱回,湊到近前,壓低聲音,推銷他們的生意。

朱赫低低問道,“林少想除什麼人?我無悔當雖然不直接搶殺手行的生意,卻可以代黑市承接懸賞任務,價格從優,高效實惠……”

林楚凡擺了擺手,“罷了。你們對僱主身份,保護得太好。我冒這個險,還不如自己動手。忘了?雪域,我有人的!”

大胖臉在小胖臉對面,笑容一滯,這才醒悟,自己被耍了。

他也不生氣,訕訕一笑,抱拳告辭。林飛急忙跟上,一路禮送出府。

羅綺勸道,“你如此戲弄,不太好吧?他也是縱橫黑市多年的前輩,若是有心加害,當真防不勝防。”

林楚凡不以為意,反而捧著一把戒指獻寶,“你喜歡麼,選幾個留著戴?”

羅綺並不買賬,冷哼一聲離去。過了稍許,遠遠傳來一句:“我喜歡那種,純金色的,細細小小,可以在手指上來回繞圈的。”

林楚凡佯裝沒聽見,反而大喊大叫,“火苗!去郝元那邊,傳一個叫皿的過來。另外讓林飛開壇,我好熱,還要再涼一會兒。”

似是早知這種結果,遠去的羅綺並無異樣,回屋調藥去了。

待到一切安置完畢,已經是三四個時辰之後。原因自不必說,林楚凡的冰靈失效了。

原本熊寶吹口氣就能凍結的小池塘,他斷斷續續,磨蹭了三個多時辰,才勉強凝住半邊,已然累如死狗。

若是以往,憑他半吊子靈月的實力,也不至於如此窩囊。

奈何如今,他一身靈力反覆,前一次凝好的冰層,下一回指不定就燙融成水。

林飛帶著火苗跟著起鬨,反而覺得好玩。

遠觀許久的羅綺,卻是無聲嘆息。

她已經翻遍了手邊的醫書,也曾嚮慕長老請教過。對於這‘換血之術’,可謂毫無頭緒。

相傳這法門,成者極少,敗者甚多。所以,楚凡身上的異狀,算是個例。根本沒有前事可做參考。

一個修靈之人,竟然控制不住自身靈力顯化的屬性,無論如何,都算不算一件好事吧?

林楚凡忽然擔憂起來,“羅綺,你老實講,給別人喚靈,是否真的會受到天譴之類的詛咒?”

美人抿嘴一笑,“咯咯……這你也信?我們又不是神諭教弟子,才不管他們的天神如何譴責呢!這喚靈儀式,雖然用者廣泛,但追根溯源,卻是出自神諭教。許多習慣也都傳承、沿襲下來。例如那焚香禱告,儘管祈求了蒼天饒恕罪過,卻還是很容易失敗的。”

林楚凡頓感費解,“又是神諭教?聽天心說,巫術也是源於她們。她該不會是,為了傳教,往自己身上貼金吧?什麼都是他們的,我怎麼這麼不信呢!而且,這成功率挺高的,就我見過的幾次,都成功了!”

見他表情怪異,神色遲疑,尤其是在他嘴裡聽到,‘不信天心’。羅綺心情大好,笑道:“都成功了?我怎麼聽說,某人喚靈的時候,遭了天譴。冬雷震震,差點把熊寶劈死呢?”

林楚凡面色一窘,“這都多久的老黃曆了,還翻舊賬。給你這個,快去做飯吧!”

楚凡取出一個玉匣,塞入羅綺手中,自己躲到一邊,挨著書童坐下。

林飛左看看火苗,右看看少爺,扔下一句‘我去幫忙’,匆匆退場。

那叫皿的小奴隸,連著訓練幾天,稍微增了幾分肉色。這會兒正被捆著,塞住口,趴在一張供桌之上。

可把他嚇壞了!與二狗當初的神色如出一轍,都在害怕,主人家拿他祭天?

林楚凡沒話找話,“火苗啊,回家了還不高興,難道是想楚夕了?”

後者無言,卻是取出一隻短小的匕首,反覆把玩著。

楚凡有些無奈,這位姐姐也開始裝聾作啞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他這幾天閒暇之時,也從林飛那裡,竊取了不少小道消息。

林楚凡故意逗弄道,“你年紀不小,是該到嫁人的時候。可有中意的人家,少爺我給你做主。若說是什麼王公貴族,不敢保證;尋常富貴殷實的人家,自是不在話下。”

火苗繼續沉默,頭也低得更深了些。

楚凡一陣抓耳撓腮,他有些想熊哥了。每每遇到這種尷尬的局面,有它在,總能從容度過。

哪怕是無緣無故,揍它一頓,或者,被它揍一頓?

林楚凡撓著光頭,“你,你難道屬意那王鳴言了?他家那個母老虎,不但比我胖,而且不是個好相處的。之前還到府門前鬧過一次的!我看在他們家兩兄弟,還算有些交情的份上,沒太計較。”

火苗忽然開口,“沒有!才不是!那個也不是他家母老虎,那是他老孃!”

倒是嚇了楚凡一跳,看著那紅撲撲的臉,楚凡沒由來的笑了,“不是母老虎,卻是虎老母?哈哈!你真的喜歡他,也不是不行。他娘不是個省油的燈,我想辦法幫你除去;再將那姓王的,威逼利誘一番,定要給你爭個正室名分。”

“少爺!”

火苗嗔怪一聲,又歸於平寂。

楚凡微微側目,池塘冰面之上,藉著夕陽的餘暉,已經開始了喚靈儀式。

羅綺一襲青裙,無風自動,素手揮舞,灑出一片金色光華。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融洽……除了那個淚流滿面的皿。

身邊的侍女,忽然開口傾訴起來,“其實,我從沒想過這些的。”

林楚凡聞聲回頭,那姑娘卻盯著自己鞋尖兒,低聲說著,“火苗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府裡,分給少爺做侍女了。少爺小時候頑皮,可沒少欺負我呢。幸而老爺,夫人,大少爺和…都對我不錯,也沒有別家女僕動輒打罵的艱辛,我很知足的。”

天光晦暗,林楚凡沒看清,不知那晶瑩的東西,是神光還是淚滴。

火苗忽然一笑,“那時候想著,就這樣侍候少爺,在府裡溫飽一生,也挺好的。”

這是什麼情況?

楚凡有點兒不知道怎麼接,卻也不想冷場,“呃,你現在這樣,也可以在府裡溫飽度日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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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話者被瞪了一眼。

侍女伸手入懷,掏出了那個掛著鈴鐺的項圈,“後來,逐漸長大些,見到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嫁了人,出了府,那會兒真挺害怕的。”

侍女自嘲一笑,“時常能見到她們,帶著一身傷回府做工,都說是被男人打得。我就更怕嫁人!因為知道自己長得不漂亮,多半也不會討人歡心,捱打總是難免的。”

這就是你掏出鈴鐺的用意?

林楚凡調侃道,“呦呵,這是《庚金訣》修煉大成,不怕捱打,所以敢嫁人啦?好事兒啊!”

這次接話,他直接捱了一肘。反了天,侍女打少爺!

反擊一肘,侍女的心態發生些許變化,語氣也不再唯唯諾諾,“大小姐,早慧。她很小的時候,就看出我怕這些,偷偷給我指了兩條明路。一個是陪著少爺,等你長大些,做個通房侍女;或者是陪著她,等她長大些,出嫁的時候帶著我做陪嫁。說是兩條明路,其實都是做妾,真挺好的,總勝過為奴為婢。”

侍女取下項圈,握在手裡搖晃,叮鈴,叮鈴……

火苗憧憬回憶著,“後來,熊寶來了,師叔來了,刺殺也來了……”

她盯著鈴鐺細看,嘴上卻不停,“從碎冰城一路輾轉,來到這繁華的熾焰城,見到的人多了,我也慢慢發現,大概是配不上少爺的。若非為了保護小姐,大概少爺也不會急著帶我修煉吧。”

林楚凡面色一急,不待解釋,被火苗打斷,“我其實不怨你們,反而很感激,讓我也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至少,我比那傢伙強。他至今都不知道,這是天大的機緣,反而嚇得直哭。這麼蠢的人,少爺你看中他什麼了?”

火苗說著,指著喚靈當中的皿。

林楚凡收斂了笑容,看著淺笑的侍女,夕陽下橙紅色的俏臉。

其實她不難看,只是身邊的絕色多了,相比之下,有些普通。

林楚凡脫口而出,“說了你大概不信。我看中他,死了不心疼。”

火苗橙紅色的笑臉,頓時僵硬,跟著小嘴憋起,眼皮向下垂落。

淚滴如雨,流過鮮紅的小臉,轉過皺巴的嘴角,折向下顎,最終摔碎在彎曲的膝蓋處。

她開始抽抽搭搭的哭。

楚凡有些慌。我只是說了句實話,不信就不信,哭什麼啊?

侍女不知不覺放大了聲,且越演越烈,最終變為嚎啕大哭。那聲音以及水量,後來居上,遠超捆綁的皿。

同時也引來了功成身退的羅綺,以及全程圍觀的書童。

林楚凡惡人先告狀,“我說把她嫁給王鳴言,順便除去王夫人。火苗聽了感動,代替未來的公公感謝我呢!”

先不管羅綺信不信。火苗徹底放飛自我。

她按著林楚凡的肩頭,咚咚一頓粉拳,後背按摩捶,就這都還不忘哭。

羅綺上前,拉扯火苗入懷,擁著安撫一番,回屋去了。

留下神色怪異的書童,盯著少爺猛瞧。

林楚凡被他看得也不自在。他抬手指了指含淚圍觀的皿,這口氣就決定,出在他身上了。

書童藉著尚未完全破碎的冰面,三兩步躍至供桌。

他左手提著淚眼朦朧的皿,右手握著桌面上唯二的指環與貯靈石,送回了少爺身旁。自己轉而繼續搬桌移凳,清理善後。

楚凡解開捆綁的繩索,拽出堵嘴的破布,照頭就給了皿一拳,好在沒用力。

不等他問話,皿直接跪倒磕頭,哭訴求饒:“少爺饒命!求少爺饒過小人吧!”

自從進了林府,皿繼續發揮他察言觀色的技巧,知曉了眼前這位是林府的三少爺。

儘管他沒見過上面的兩位,卻將原本的公子稱呼,改成了少爺,不帶排行的。

然而,這些不是楚凡關心的重點。他只是好奇,為何喚靈儀式,讓他怕成這個樣子。

皿哀嚎道,“少爺,同我一起長大的同伴,原本還有十幾個的。都是被這樣的法壇祭天而死!剩下不過三五人,最終也都死在了陰陽路打鬥中。若不是小人運氣好,被人刺穿了肺脈,練不出力氣,早晚也會死在那裡面。”

林楚凡這多嘴一問,還有意外收穫?

他招呼一聲林飛,筆墨伺候,詳細審問皿。他想知道祭天法壇,煉不出力,究竟都是怎麼回事兒。

考慮到有刺穿肺脈一茬,楚凡還將屋裡的羅綺也喊了出來,一邊幫著把關,一邊也是檢查一下皿的身體。

原來,陰陽路中有高人。

他們採用假喚靈儀式,進行群體靈氣甦醒。至於假到什麼地步?

金銀銅三色貨幣,被鐵塊取代;貯靈石也改成略微泛光的玉石;無根水和半燼木,估計是成本不高,沒有太大替換的價值。

楚凡嘀嘀咕咕,“我就說嘛!倒賣奴隸再怎麼暴利,也不可能人手一塊貯靈石啊!”

卻是命林飛,將那造假過程記錄詳細。

這麼便宜的喚靈,沒理由不試試……好像不對,說了半天,沒提到靈具啊!

那他們喚醒的是哪門子靈媒?只是讓幸運不死的人,身具氣感,可以修習粗淺的靈力?他們難道不怕這些奴隸身懷靈氣,從而反抗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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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凡忽然一拍腦門!

他總算知曉,熊寶搜出那本《煉體術》的作用了。

訓練命硬不死、身具氣感的奴隸,讓他們實力大漲。令其內鬥更有看點,騙更多的人參與賭奴。

那麼問題來了。盞作為女孩,是如何從這層層篩選之下,脫穎而出的呢?打架輸了,僥倖沒死?

不知為何,這件事發生在其餘三者身上,林楚凡覺得非同尋常。

但是換成一個女子,他總覺得有些晦暗難明。似乎有什麼陰詭之事,藏在迷霧之下,不可明見。

羅綺反覆查驗,“他肺脈的確損傷嚴重,卻也不是無藥可救。大概是成本太高,暗樁嫌麻煩,不如直接培養新人。如今有了上好的靈具,輔以吐納之法,緩緩修習,數月便可恢復如初。”

林楚凡好奇道,“吐納呼吸,竟然還有療傷的效果?我怎麼不知道?”

羅綺翻了個好看的白眼;“修習靈氣若是不能強身健體,在遇到我之前,你都不知死了多少次?”

楚凡細細回憶一番,好像是這麼回事兒。

不論是師叔,熊寶,還是自己,幾次負傷,都是緩緩運轉靈力,逐漸康復如初的。

這麼重要的事兒,師叔怎麼沒告訴我呢?這麼說,似乎也不對,用靈力滌盪傷口的法子,好像就是無夢傳的。

診斷結束,給出恢復之法,羅綺便回到屋內,陪著火苗去了。

楚凡最近頻繁為他人喚靈,箇中緣由,她略有猜測,卻不願深究。

羅綺覺得,她能躲便躲開,免得日後長老問起,自己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