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月c丶 作品

第491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七月二,天氣晴朗。

周穆回“家”後並沒有耽擱太久,主要是去到了新起的祖祠,見一下親人。

周家,有三代人。

祖父周庭,父親周正,二叔周延,三叔周瀾,四叔周涵,皆已逝去。

但周穆一直有一個疑問,一個縈繞在他腦海中,久久無法散去的疑問。

他是農人的燈……

那麼,誰是農人?

逝者已去,周穆沒有十足的把握,到底還是沒有勇氣去開棺驗屍。

從祖祠出來,周穆迎上了眾人的殷切目光——周家山莊,還缺一個名字。

周穆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周天。”

……

從周天山(周家山莊)出來,周穆帶上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他們一路向北,來到一處墳地。

墳地寂靜,但一點也不陰森——墓碑乾淨,附近開滿了黃與白色的花。

這裡有不少老殘,他們曾是為周家出生入死的人,現在自願來這裡守墓。

墓裡,是他們的兄弟姐妹。

周安,周家前任總管家,從周庭時期便跟著,勤勤懇懇,任勞任怨。

龍虎群山劫城一戰之中,他用老弱的身軀代周穆受下了必死的一槍。

……

秦闌,周家護院的副總事之一,也是如今青華軍統帥秦甘的親哥哥。

龍虎群山劫城一戰之中,他以意志強撐,攔下眾多山匪後,力竭而亡。

……

郭杞,倒數第二任農場主,其人忠心耿耿,是周穆最早的支持者。

龍虎群山劫城一戰之中,他不敵山匪何右,當陣戰死。

……

趙二,因為周穆的以德報怨,他湧泉相報,成為第一任影一。

龍虎群山劫城一戰之中,他撞開了周穆,死在山匪的槍下。

……

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很多人——凡是為周家拋頭顱,灑熱血的人,皆葬於此處。

周穆不認識其中大部分的人,但他挨個走過,揮灑手中的美酒。

慢慢走完這一遭,已是下午。

周穆告別了眾人,只帶上了田嫵兒,殷鳳來,紅月,紫藤,綠綺。

他們來到了花繁野,桃林的某處。

桃林絕大部分是開放的,但在某處不平整的小丘背後,寫著“閒人禁行”。

這裡背陰,只有四個緊挨著,整齊一排的墳堆——墳內,都是“空墳”。

一個墳裡埋了一根紅綾,外面有一個木牌,刻著“柳奴兒”三個字。

一個墳裡埋了一架燒焦的古琴,外面的木牌上寫著“溫嵩”。

一個墳裡埋了一架古箏,“嚴音”看了讓周穆稍稍失神。

一個墳裡埋了一些舊衣物,“七兒”,是九兒的姐姐。

其中,溫嵩的墳堆上還插著一根殘破的長簫,自他走時便在其上。

周穆以前不懂,現在是明白了——簫者顏越,這是他的簫。

念及此,周穆與紫藤等人合力再挖了一個坑,將長簫埋了進去。

四個墳堆新增一個,周穆將早已備好的木牌拿出來,刻上“顏越”之名。

不僅是“他”,“所有人”的木牌周穆都換新了,並給他們墳前添了祭品。

舊仇未報,又添新仇……

周穆看著五人的墳堆長嘆一口氣,目光挪向遠方,看到了一抹白色。

像個狐狸——是命狐?!

曾幾何時,他……他們對《夢後遊記》裡的命狐趨之若鶩,很有興趣。

但現在,物是人非事事休。

這一天,周穆與眾人輕聲細語,走過曾經走過的路,追憶過往。

桃林裡的踏春。

花繁野北邊與打虎英雄的偶遇。

亂石草叢裡的遇襲……以及,在這裡和田嫵兒的初見。

哦不對,是和“李根花”的初見。

……

翌日,還是晴天。

周穆等人在花繁市集內休歇了一晚,很早便南下出山,直奔綿州。

綿州三官首收到消息,對於這個曾任從三品大員的才子,不敢怠慢。

三人全是周穆的熟人,其中二人官職未動,升不上去,也掉不下來。

知州董述,監州何烏。

至於原來的州尉齊宣,他因為齊琪一事受到牽連,早已於獄中“自盡”。

現任的州尉是嚴闖,自龍虎群山一戰中負傷之後,他已退居二線。

他雖然出身低微,但作為蜀川界御界使辜焉的副將,有資格坐穩這個位置。

噠噠噠——

周穆率眾人入城後,董述二人亦步亦趨地迎了上去,略顯拘謹。

倒是嚴闖大笑著招呼,毫不扭捏:“周山祭,別來無恙!”

“嚴兄。”周穆也與他熱情問候,打趣道,“許久未見,你也富態了些許。”

嚴闖聞言赧然,慚愧道:“自從肩胛受傷後,我對習武也鬆懈了。

不然,我也不會出走軍中……”

他現在雙手抖得厲害,已然張不穩弓了,更別說隨軍奔波。

“辜將軍……他怎麼樣了?”

周穆清楚他的傷情,沒有繼續多說什麼,轉而問起來辜焉。

提到辜焉,嚴闖目光閃爍,他支支吾吾:“自大將軍戰死的消息傳到蜀川界後,辜將軍就生了一場大病……

他現在下不了床,閉門不見客!”

嚴闖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周穆從他的神情和話語中猜到了原因。

辜焉多半是溜到北塞去了……

看破不說破,周穆笑著擺了擺手,他與三人告別,進了城。

綿州城還是記憶中的大致模樣,他站在明水街中,眺望著半空的雲廊。

附近,綿州三大青樓只有春回樓還開著,其他兩家已成了過眼雲煙。

瀾中樓化作廢墟,雖有不少人打著幌子重建,但經營並不長久。

花楚閣解散了,早已人去樓空。

“周家主?!”

周穆還在感懷之際,突然聽到身後有人驚呼,尋聲看去。

是一個光著雙臂,手上拎著小巧鍛錘的糙漢,他正兩眼放光地看著。

綿州乞幫,王打鐵。

“怎麼就你一個人?”

周穆認出來了,笑呵呵道。

王打鐵聞言笑容收斂了,他嘆了嘆氣:“那是因為只剩我一個人了……

肖老病逝,徐風闖蕩江湖去了。”

周穆想到了那個和藹童趣的肖大頭,沒想到他會走得這麼突然。

他依稀還記得,那個聽到蜀川義俠肖浪的名字就會笑出聲的小老頭。

周穆此去北地,特意關注過肖浪的行蹤,但並無任何收穫。

便是有,肖大頭也聽不到了……

明日的風,怎麼也吹不到彼時的雲,時間裡,有最殘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