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隱士 作品

三四三.手足

一串腳印蜿蜒而至的盡頭,謝釅身形軟軟垂著,被謝桓提在手裡,一動不動。

 謝桓悠然似閒庭信步,身後顧柔卻始終落後幾丈,追他不上。

 見江朝歡與顧襄趕至,他反而又一次放慢了步子,留在雪上的腳印也更深了些。

 “你做什麼?”二人剛要追上顧柔,就聽她疾聲厲色,朝謝桓發出一枚摧眉釘!

 “為他療傷啊。”謝桓爽朗一笑,毫不顧忌擦肩而過的暗器,手掌貼在謝釅腕關脈上,周圍不斷逸出白氣,顯然他在催發真氣輸送到謝釅體內。

 可此時,謝釅看起來非但沒有好轉,反而眉頭緊皺、徹底失去了意識。甚至在昏迷中,也隨著他的動作大口吐出血來,不斷將身上乾涸變深的血跡染上新鮮的顏色。

 同時,他整個人卻隨之衰敗蒼白下去,迅速失去了生機。

 “你住手!他的經脈承受不住你的內力!”

 終於看出哪裡不對的顧柔再也無法維持鎮定,驟然運功,一鞭掃向謝桓掌心!

 然而,九節鞭獵獵鳴嘯,幻出無數虛影,這窮盡畢生功力的一招卻只是令三尺積雪翻湧出滔天巨浪,把謝桓和謝釅的身影徹底裹挾,江、顧二人都氣息一凝,再難近前。

 下一瞬,暴雪飛散,謝桓已如鬼魅般立在三人面前,而原處,唯有一團熊熊烈焰在雪上焚燒,觸目驚心--

 是謝釅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身邊大片的血色浸染著、吞噬著、包裹著他的身體,以及周身無瑕的積雪……

 “謝釅!”

 江朝歡心下一沉,急去查看時,見他呼吸微弱不堪,十二經脈盡被震斷!

 不出所料,謝桓的確是在給他輸送真氣,但完全沒有控制力度與方法,磅礴內力傾瀉如洪,硬是擠進了根基差距過大、又本就身負內傷的謝釅體內。最後的結果,只能是衝破他全身經脈,反累他傷勢更重。

 就像往鼻子裡塞一頭大象,這般“救”法,比直接下手還要歹毒。

 “虎毒不食子,你瘋了嗎?”顧柔瞥了眼遠處的謝釅,便淡然收回目光。此刻她早已恢復從容,盯著謝桓的眼睛慢慢走近。

 謝桓哈哈一笑,抬起手掌,那條黑線還盤踞在他掌心……謝釅用毒毀損了他四條經脈,他便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父子相殘,一至於此。連顧襄都難以相信,時隔十五年的重聚,會是這種場面。

 “生恩不如養恩,我曾極力這樣說服自己。可惜直到今日我才發現,這句話錯得離譜……”

 “你以為這就算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顧柔依舊氣定神閒。

 “十多年了……無人知我去處,無人盼我歸期……我本孤身一人,不該存任何妄念。”

 隨意撥開顧柔一擊,謝桓驀地合掌、轉身而去,越過那個被他傷得奄奄一息的養子,真正消失在無盡荒野:

 “看在七年的父子情上,我暫且留他一命,也留你們幾個一命。回去轉告顧雲天,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一次,我謝某奉陪到底!”

 餘音與空谷迴響,良久方散;玉色蝴蝶在音浪中盤旋數圈,終於再度跟去。

 從江朝歡手中接過謝釅稍作察看後,顧柔果決下令:

 “我留在原地先為他穩住傷勢,你們繼續去追謝桓。我已傳訊回去加派人手,務必要追上他!”

 一邊吩咐,顧柔一邊不斷催動真氣,按在謝釅大椎穴的掌心蒸騰出白氣,又頃刻凝結成冰滴。

 她的語氣仍不減絲毫鎮定,但領命而去之時,顧襄分明發現她唇色慘白,指尖亦是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