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奇相生,變化無窮(第2頁)

    戰機稍縱即逝,在隆慶五年,殷正茂到兩廣赴任的時候,兩廣局勢已經糜爛,甚至不得請俞大猷前往,一直到萬曆二年,電白港之戰後,才算是把倭寇肅清。

    馮保的意思是,江西的局勢完全沒有糜爛到當初兩廣那麼危急,不必再多給事權了。

    “如此。”朱翊鈞瞭然,怪不得張居正對殷正茂那般的忌憚,生怕殷正茂搞出個藩鎮出來,若是殷正茂真的在兩廣搞藩鎮,張居正罪責難逃。

    很多事都是兩難,就一個戚繼光,要麼去兩廣平倭,要麼到京畿,防守土蠻汗入寇。

    “凌雲翼在江西做過巡撫,想來,江西縉紳們,應該會懂事的。”朱翊鈞笑著說道。

    江西縉紳已經習慣了凌雲翼,說不定還覺得潘季馴儒雅隨和。

    凌雲翼好殺人,可不是在兩廣鬧出來的惡名,是他在各地做巡撫的惡名,朱翊鈞很喜歡凌雲翼,張居正就不是很喜歡凌雲翼。

    “今天有什麼有趣的事兒發生嗎?”朱翊鈞詢問著馮保,有沒有樂子可以看。

    “今天王謙寫了個有趣的文章,發在了全晉雜報上,鬧出了不小的亂子。”馮保面色複雜的說道。

    “哦?拿來看看。”朱翊鈞好奇的說道,他看完了之後,還是有些疑惑的地方,眉頭稍蹙。

    馮保和張宏對視了一眼,張居正保護陛下保護的太好了,對於人心的險惡,還是瞭解的不夠深,那麼作為近侍、大璫,馮保和張宏,就有必要讓陛下了解清楚王謙到底在寫些什麼。

    “近來流行這《西遊記平話》,這王謙呢,就化用西遊記,諷刺官場貪腐橫行之事,他是王少保家裡的兒子,耳聞目睹就見得多了,所以寫了這麼一篇諷刺的文章來。”馮保交代了下王謙的寫作背景。

    張宏俯首說道:“這第一話說的是:天蓬帥天兵少馬,耳報神巧獻良方。”

    “卻說這天蓬元帥姓卞名莊,乃是北斗破軍星的星官,主殺伐,為北極四聖之首,四頭八臂,領神兵三十六萬眾,上輔玉帝、下臨泉淵,赫赫威名,也有了煩惱,這三十六萬神兵,少了七萬天馬,為這事焦頭爛額,便欲前往天庭找玉帝分說。”

    “這耳報神一聽,對卞帥說道:尋那玉帝老兒也無用,就是給送那玉帝神女三千,玉帝答應了下來,弼馬溫不給馬,那就是不給。”

    馮保接著說道:“耳報神的意思是:縣官不如現管,若是投錯了門路,就是上面有人,這事兒,辦不成就還是辦不成,就是找了玉帝,玉帝滿口答應了下來,那具體經手的還是弼馬溫,弼馬溫要是不想幹,隨便找個由頭,搪塞一下,這玉帝也沒有辦法。”

    張宏見陛下聽明白了,便端著手繼續說道:“這卞帥一聽,只覺有理,便去尋了弼馬溫,這時的弼馬溫正是那被招安的孫行者,孫行者誰人不知?出了名的犟脾氣,這一聽天蓬要馬,直接說,不給不給。”

    “這天蓬元帥碰了一鼻子的灰,耳報神便又獻一計:這行者犟脾氣則需要繞指柔,這得找人遊說,叫上捲簾大將、玉龍三太子、那西天佛門佛祖座下大弟子金蟬,一起吃個酒,這事兒就好辦了。”

    馮保解釋道:“耳報神的意思是:行者看似油鹽不進,但是最講仗義,要想行者這類的官吏做事,那就得先成為兄弟,這捲簾大將是行者在天界的朋友,蟠桃會時,捲簾大將還為行者不能參加蟠桃會鳴不平,告訴了行者。而這玉龍三太子是行者在人間的朋友,而這佛門大弟子金蟬,則是行者老師菩提老祖的門人。”

    “這說的就是三類人,一類是同氣相生,運之相連的同僚,一類是舊時的好友,一類則是同師座下。”

    “為什麼天蓬不找孫行者在人間結拜兄弟牛魔王呢?因為牛魔王是妖,而玉龍三太子則是西海龍王敖閏三兒子。”

    朱翊鈞看著手中的雜報,再看看馮保張宏,瞭然的點了點頭,這王謙不愧是個讀書人啊,這陰陽怪氣的水平,著實是高,三兩句話,故事簡短精煉,卻道盡了貪腐的根源。

    張宏負責講故事,馮保負責解讀,倒是把這故事給陛下講明白了。

    張宏吐了口濁氣:“這天蓬覺得耳報神所言有理,便請了這些人一起吃酒,這菜過三巡,酒過五味,這便稱兄道弟了起來,這話趕著話,孫行者就拍著胸脯保證,七萬天馬,明日送到。”

    “這時候,耳報神就對天蓬說:這個時候得表示表示。天蓬一驚,思慮再三,問道:如何表示為好?”

    “天蓬元帥自有疑慮,這剛稱兄道弟,直接表示傷了兄弟情誼,不表示,孫行者這答應的好好的,轉頭覺得看不到好處,轉頭反悔如何是好?”

    “這耳報神也沒多言,自去安排,這酒也喝了,飯也吃了,耳報神就千里傳音到了白骨精那兒,沒過多久,白骨精就帶著一群妖精入了席,場面更加熱絡起來。”

    “白骨精帶了一群妖怪獻舞,這一群妖怪裡卻有一個人,這女子年三十,大家閨秀、名門出身,家道中落,夫君早喪、留下一女兒相依為命,這女子才跟了白骨精幹起了這皮肉生意。”

    “果不其然,第二天,這天馬就到了。”

    “朕就是疑惑這裡,這耳報神帶了一個女子入席,到底是何故?”朱翊鈞立刻問道,這一段是他最疑惑的地方。

    馮保滿是無奈的說道:“這一群妖怪裡唯一的這女子,就是耳報神安排的誠意。”

    “啥意思?”朱翊鈞仍然不解。

    “這女子是送給金蟬子的,金蟬子就得意這一款,金蟬子是大善人,看不得苦。”馮保重重的嘆了口氣,搖頭說道,王謙諷刺的是有些個朝中的明公,就喜歡這種款的,苦難女子。

    肉食者食人,那也不是飢不擇食,誰都要吃,尤其是混到了金蟬子這種地位的人,佛祖的弟子,這個時候,就會挑嘴了,而這種受盡了人間苦難,流落風塵之人,就成了金蟬子這類人最可口之物。

    渾濁世界的良家。

    朱翊鈞沉默了片刻說道:“朕明白了,這女子是耳報神的誠意,送給金蟬子,而不是送給孫行者的,不傷兄弟情義,又表達了誠意,投其所好,事辦妥了,孫行者得意之物,必然送到,而這玉龍三太子、捲簾大將不過是陪坐而已。”

    “如此,如此。”

    張宏見陛下明白,才開口說道:“次日,這天蓬元帥果然得到了七萬匹良駒,天蓬元帥大喜過望,但是給孫行者的回禮,卻是犯了難,實在是不知道該給什麼。”

    “耳報神則道:莫憂莫憂,不必回禮,若是實在過意不去,就送幾個仙女便是。”

    “天蓬聞言,便送了幾個仙女,了結了此事。”

    朱翊鈞看著馮保極為疑惑的說道:“為何不必回禮?”

    馮保想了想解釋道:“就是不必回禮,這便是人情往來,這初入天庭的弼馬溫孫行者,有的是官司要找天蓬元帥幫忙,這次給了天蓬元帥面子,下次,天蓬元帥必然要給行者面子,這面子,都是相互給的,你給了我,我給了你,大家便都有了面子。”

    “一來二去,大家就成了兄弟,而不是稱兄道弟了。”

    “至於耳報神說的幾個仙女,就是額外的情誼,日後這孫行者見了天蓬元帥,那自然是滿面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