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費事 作品

第732章 傳天下獻天子

和墨老爺子不同,易阿寶對於當年的事情,回想起來依然記憶猶新。

實話說對於百歲高齡的墨老爺子而言,現如今已然算得上耳聰目明,記憶力也不能說差了,雖然難免忘了很多事,但已經是十分了得了。

可對於陸海賢來說卻還不夠,因為墨老爺子很多事情雖然還記得,但有些時候自己也說不清算不算記得準確。

所以易阿寶那幾乎刻在腦海中的記憶對於陸海賢來說就尤為重要了,十幾年的討論,十幾年的書信,可能三年五載才有機會面對面一聚,卻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關鍵是易阿寶自己看那《四海山川志》,每當討論其中的一些細節,對他自己也有很深的感觸。

如今陸海賢一來,二者自然免不了一番長談,不過阿寶還是先讓陸大人多等一會,自己回去把課上完。

今天的課已經到了一半,半途而廢不可取,但上完今天的課,之後三天的課就都推掉了。

或者說,接下來的三天,月州書院的學子們幾乎等於迎來一個短暫的假期,因為不只是易老夫子,就連其他夫子也多有推課的。

如今的《四海山川志》已經不僅僅是當初的模樣了。

那是以一條化龍走水之路為基礎,不斷向兩邊延伸的地理風貌人文景觀,同時也帶著玄奇色彩的書冊。

除了需要易阿寶和陸海賢私下討論的夢境記憶,更是需要翻找各種文獻資料,力求多幾分東方和外域的內容。

月州書院肯定是一個不錯的議書平臺,所以很多夫子也參與進來,他們或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對於這部書的完善顯然也很有熱情。

當然,真正有用的文獻資料其實不多,畢竟有些地方太遠了,真的很難有什麼資料留下來。

只是每當真的發現什麼資料的時候,幾乎都能與《四海山川志》中一些描述對上,就能令眾人興奮非常。

陸海賢說是隻待三天,實際上卻不止,在月州書院待了三天,之後也和易阿寶一起回了一趟元江縣老家,又在他家中待了兩天。

等到覺得真的不合適再待下去,必須立刻去京城的時候,這才在易阿寶的親自相送之下,於西河鎮的河口小碼頭準備登船。

船是包了一艘普通的帆船,也不是那種大官船。

已經是再三行禮相送之後,陸海賢在船上,易阿寶和易軒等人在船下。

“易老夫子,等他日陸某告老還鄉,一定再來拜訪,那時候全書定然已經完成!”

易阿寶再次拱手,帶著期許的笑容。

“那屆時老夫一定會認真拜讀!”

陸海賢笑了笑不多說什麼,這書除了他自己,易老夫子是最清楚的,談什麼拜讀呢。

兩人只是船上船下再相互行了一禮,就在船隻緩緩的移動中漸漸分別。

一邊的易軒也已經年紀不小,頭上已現少許白髮,滄桑已經顯露,不再是當初易書元初見時那麼年輕的模樣。

“爹,這天地真有如此廣闊啊?”

很顯然,易軒這兩天肯定也翻過一些《四海山川志》上的內容了,心中多少還是受到了一些震撼的。

“或許有,或許沒有,走吧!”

易阿寶不多說什麼,率先轉身離去,易軒看著娥江的江面,望著遠去的船隻,笑了笑轉身跟上父親的步伐,對於尋常百姓而言,看這等書也就是圖一樂了。

回到家中的時候,易阿寶在書房一坐就是小半天,既不讀書也不寫文,就是這麼靜靜坐著。

恍惚間,彷彿能在心中遙遙看到陸海賢坐在船艙中鑽研著如何描繪出文字中的畫卷.

陸海賢對此書如此熱衷,而易阿寶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又何嘗不是呢,甚至他心中所想還要高於陸海賢。

不知不覺已經天近黃昏,前院炊煙之中飄來一縷縷淡淡的飯香。

易阿寶身上微微有些發汗,便站起身來去打開書房的門,一股清涼的風吹來,吹走了夏末傍晚室內的些許燥熱。

外頭是蟬鳴鳥叫天籟相合,卻更凸出幾分傍晚前的幽靜。

書房門外擺著一張竹製躺椅,易阿寶便躺了上去享受院中的涼風,心中想著陸海賢也對比著自己的一些念想。

很顯然,伯爺爺就是一位神仙中人,只可惜仙緣並非庸俗之人能有.

易阿寶微微嘆息,臉上也帶著一絲釋然的笑容,那一夢也只是一夢了。

他當然想到了當初灰勉給的山楂,其中很可能封著一枚丹丸,而且說實話,易阿寶也產生過服下丹丸的衝動。

只不過易阿寶很慶幸自己沒那麼做。

到如今他也心中略有明悟,若自己真有仙緣,伯爺爺乃是至親之人,如何會不度呢?

那丹藥或有延年祛病之效,但大概是無白日飛昇之神妙,為一時衝動而嘗試,不如留之傳家,存一份念想。

易阿寶似乎是看淡了,他望向西方,日光已經泛著一縷縷紅輝,乃是夕陽之美。

陸大人嘔心瀝血作《四海山川志》是執念,也是抱負,存於後世名傳天下的理想,人生末年能成此事,確實足以自傲。

如此方為儒生之志,而我多少有些不切實際!

如今易氏子孫開枝散葉,有人追求青雲之志,有人安逸本分,有人開拓進取,已經不需要自己這個老人家多操心,或許也是因此自己才多一些遐想的心思吧。

說到底不過是凡世之幻夢!

或許或許我走的時候,伯爺爺能來看看我吧?

易阿寶這麼想著也是笑了,心中似乎也看淡了不少。

但想到了伯爺爺,阿寶便也順帶著想起很多往事,隨後走回書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份畫卷,然後才重新坐回了那納涼的椅子上,只不過這次沒有躺下。

手中的其實也不是畫卷,而是悉心保存的伯爺爺手書之物。

易阿寶一點點將之展開,露出了當年伯爺爺的書法,那明淨字跡和被墨所潑過的地方。

多年以來,易家人雖然不會輕易打開這份書法,但也是看過很多次的,易阿寶自己從兒時到遲暮自然見過許多回。

只是這一回,阿寶覺得有些不同了,卻又說不上來,他漸漸看得入神。

卷軸上的文字,那被墨跡所浸染的一大片地方,墨汙之處都淡了不少,隱藏在其中的文字也好似顯現出來

在易阿寶的感覺中,院中的風似乎漸漸平息下來,周圍的蟲鳴鳥叫也好像變得遙遠。

院牆處,一個小老頭踏著一縷灰塵上了易家的牆頭,他覺得有些異常就來看看,正是此方土地。

只是當土地公往此處書房院中一瞧,當看清易阿寶手中之物的時候,心中猛然一跳,彷彿有萬千華光綻放,更有天雷滾滾炸開

心中轟隆~一聲,土地公被駭得趕忙捂住了雙眼。

那光彩與恐怖的天雷也剎那間都破滅,但土地公的雙手都已經在微微發抖。

這書卷以前土地公也瞥見過幾次,從沒有今日這樣的感覺。

看不得,看不得!——

京師承天府,廣袤繁華,匯大庸一朝之靈秀,陸海賢一個考評上來的官員也並不起眼。

而他這個禮部郎中也並無什麼存在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將自己摘除在所有派系鬥爭之外。

並且因為不涉及核心權力鬥爭,也不是什麼得寵之臣,加上工作也是那種相對安逸的,也就不用面對性情越來越難測的皇上。

一個七十歲的老臣了,向來都是老好人,且誰都知道陸海賢當不了多久的官了,仕途也已經到了頭,在皇帝那更是毫無存在感,自然也無人刁難更無人巴結。

如此,陸海賢倒是真有種徘徊於紛爭之外的感覺,將所有的空閒時間都放在了自己的書上。

邵元二十一年才入冬,京城內的寒風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頻頻過境,但陸海賢的心卻是火熱的。

《四海山川志》終於是寫成了,陸海賢心中之喜難以言表,不但第一時間寫信告知各方好友,更是迫不及待準備刊印。

這書不是陸海賢留著自娛自樂的,他當然希望廣傳天下,當然希望流芳後世。

大庸對書籍刊印是有一定規章制度的,雖然民間私印有時候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陸海賢肯定不需要偷偷摸摸。

本來刊印之事就是禮部下面的機構管的,陸海賢自己就是禮部郎中,只要願意出錢,刊印個書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這一天早朝過後,陸海賢沒有和往日一樣一直在官署待著,而是中途就抱上自己的手書精抄本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皇宮御書房中,一名老太監走到如今已經頭髮花白麵露蒼老的皇帝身邊。

這會皇帝也沒在批閱奏章,只是享受著宮女為按捏肩膀。

“陛下,禮部郎中陸海賢陸大人求見。”

皇帝睜開眼睛看看太監。

“陸海賢?”

說實話,皇帝對這個禮部郎中基本就沒什麼印象,想了好一會才終於記起來點什麼,至少這名字似乎是聽過。

“他有什麼事?”

“呃,好像是有一部自己寫的書要獻給陛下。”

聽到這,皇帝不由笑了笑,也不是什麼正事。

“讓他進來吧。”

陸海賢這會多少有些緊張,仔細一想,今天居然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單獨面聖,在太監帶他進去的時候深呼吸了好幾下。

“臣陸海賢,拜見陛下!”

“陸愛卿不必多禮,聽說你有書要獻上?”

雖然朝臣們多有畏懼現在的皇帝,但見到陸海賢這麼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臣,皇帝的聲音也和藹一些。

陸海賢抬起頭,蒼老的臉上露出幾分激動。

“回陛下,正是這一部《四海山川志》,乃是臣十幾年的心血,如今書成,特來獻給陛下,也懇請陛下准許臣辭官還鄉!”

皇帝點了點頭,對於陸海賢這麼一個老臣,無功無過的,告老還鄉也沒必要刁難。

“把書呈上來朕看看。”

“是!”

陸海賢上前一步,旁邊的老太監便過來接過書,隨後送到了皇帝面前。

“呵呵呵,不少啊!”

皇帝翻開封殼,裡頭一共摞著六本,這會當然不可能看完,但掃一眼還是可以的,遂翻開扉頁,也就見到第一本前言。

邵元八年,餘任茗州之長官。

曾聞州中一老叟壽宴醉酒長眠不起,外人皆以為喪,然其家人不許,顧之年許,竟於夢中醒來

陸海賢將很多信息模糊化,甚至長夢之人也從兩人成了“一老叟”,卻也揭示了《四海山川志》的由來。

開篇就具有一定的玄奇色彩,也將皇帝的注意力吸引到書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