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加鹽大伯伯 作品

第130章“貴人多忘事”(第2頁)

    須賈聞言,恐懼之心逐漸淡化,不由得哀嘆一聲,心中想道,也許當日自己向丞相魏齊告狀,本來就是一個錯誤。如今讓范雎淪落到這樣一個地步,讓須賈情何以堪!

    於是,須賈讓范雎坐下,能夠在秦國相見,也算是一種緣分。緊接著,須賈便命管役的負責人員,給他端來了一頓香噴噴的飯菜,讓范雎飽餐一頓。范雎剛剛吃過飯,眼見如此,也只能裝作飢餓難耐,大口吃飯、大塊吃肉,很快就風捲殘雲一般吃完了飯菜,完了還打了一個飽嗝。

    窗外忽然吹起了寒風,時值隆冬,秦國又處於西北高寒之地。范雎不禁冷得戰慄不已。須賈一見,這范雎衣服很薄不說,還破爛不堪,哪有不冷的道理。遂又嘆了一聲,說道:“范雎,沒想到你會淪落到這樣一個地步,肯定冷得厲害。”

    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須賈命隨從拿出一件自己隨身攜帶的繒袍,披在范雎的身上,不由得嘆道:“現在的魏國,和范雎你現在的情形一樣,幾乎就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魏王只能派遣我來到秦國,謀求和當朝丞相張祿一見,只可惜,沒有人可以代為引見,我來了多日,都不得其門而入,看來魏國,國事艱難。”

    須賈說完,心中無限感慨,他並不奢望連衣食都難以滿足的范雎能夠幫助他,只是眼下身在秦國,人生地不熟,能夠遇到這樣一個故人,就沒有什麼顧忌,把自己心中的難處說了出來。

    豈料范雎聽完,不僅哈哈大笑,並向須賈撒謊說,自己的主人與張丞相關係很不錯,自己也有機會能夠出入丞相府衙。丞相也善於辯論,經常和自己的主人談論家國大事,時常讓自家主人無言以對。這時候,范雎便能夠一展才華,和丞相張祿辯論個不停。丞相愛才,遂很是親近自己。

    只要須賈願意並相信范雎,他便願意為須賈借得大車駟馬,供其驅使。不知為何,須賈聽完,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選擇了相信他,或許是他雖然穿著破爛,卻有一股氣勢,足以霹靂天下的氣勢。或許只是因為,須賈的惻隱之心再一次發作,不忍心讓一個故人失望。

    果然,范雎告了一個假,不久便弄來了一輛大車。這輛車正是秦王為范雎配備的丞相專用車,這不禁讓須賈又多信任了兩分。

    於是,范雎將須賈引上車,並且親自為須賈執轡御車。范雎雖然穿著破爛,但街上之人大多都見過他,見丞相竟然親自駕車,都紛紛向丞相行禮,不認識的,則紛紛疾走回避。須賈也暗自觀察,這范雎和昔日的確是有些不一樣,因為很多東西,不是一件衣服、一個皮囊可以掩蓋住的。就像范雎,在這街市上,竟然大搖大擺,人人爭相讓開。

    只是無論須賈如何地挖空心思,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既來之,則安之,三炷香時間不到,車架便穩穩地停到了丞相府衙門口。范雎轉身對須賈說道:“您且在這裡稍稍等候,我進了丞相府,給你通報一聲。”須賈應了一聲,腦子中仍在疑慮,莫非這范雎已經做了丞相府衙內的高官?不然何以能夠如此輕易地就借到如此豪華的車架。再看范雎進入丞相府,簡直如入無人之境,門口的侍衛僕人還對他點頭哈腰,這更加堅定了須賈心中范雎是個高官的想法。

    須賈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涼氣,幸好剛剛自己對范雎還不錯,也希望他能夠感念故人之情,不要因昔日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而為難自己。至於秦國和魏國的事情,比起自己的性命,實在是微不足道了。

    須賈下車之後,本準備直接前去問門口的侍衛范雎是什麼身份,但是又恐怕對范雎有所不敬。索性,須賈直接站於門外,就這樣一直等著,只是等了很久,官員來往倒是不少,卻唯獨沒有見到范雎出來。

    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前進不得,退後也不得,於是,須賈漸漸地走近守門者,伸出右手靠近嘴邊,向守衛者悄聲問道:“請問您注意到剛剛進去那個衣著寒酸的人了嗎?他是我在魏國的故人,此去專門為我向丞相通報的,只是這麼久了,我卻一直沒有看到他的到來,您能為我招呼一下嗎?”須賈久在官場,深諳這其中的道道兒,遂順勢從身上掏出一些金銀,送給了那個守門者。

    豈料那個守衛者雖然收了金銀,卻好似理所應當,沒有半點殷勤,只是好奇地問及,剛剛進去衣著襤褸的,只有一個人,而且聽說他也是魏國人,只是他不需要前去丞相府衙通報,因為他本來就是秦國的丞相——張祿。

    當守門者將所謂的衣衫襤褸者就是范雎的消息告知須賈之時,所有的情節終於在須賈的記憶中串聯起來,剎那間,須賈如夢中忽聞霹靂,心坎突突亂跳。不禁嘆道,這世界上的事情,實在是難以預料,昔日自己門下一個食客,誰可以預料到,會成為今朝獨霸戰國的秦國的宰相!

    只是世界太小,這樣巧合的事情,都讓須賈遇見。一想到昔日自己的所作所為,須賈心中頓時涼了半截。他想到了逃跑,可是天下之大,哪裡有他的容身之所?即使是魏國,也只會依照秦國的臉色行事,秦國只要向魏國略微施壓,范雎要取自己的性命,還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恐怕是丞相,也保不住他自己吧。

    怕是沒有用的,須賈只能坦然地面對,因為這些事情,越是逃避,就越難以擺脫。於是,須賈脫袍解帶,馬上跪倒在范雎的丞相府外,同時還託守門者報告說:“魏國罪人須賈,自知罪戾深重,願意接受丞相的懲罰,即使要了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如此一來,范雎也算是出其不意地震懾了一下須賈,不久,門裡便來了人,要須賈進屋相見,只見兩旁全是刀斧手,更有隆隆如雷聲一般的鼓聲,隨著須賈的步子,一聲聲地滲入須賈的內心深處。

    只見范雎威風凜凜地坐於堂上。須賈見狀,兩腿一軟,隨即跪了下去。范雎連聲問道:“須賈小人,你該當何罪?”須賈聞言,知道自己萬死難辭其咎,遂連稱有罪。范雎見狀,嘆了一聲說道:“須賈你知罪就好,剛剛我在門內,給了你機會逃走,可是你沒有,這很好。證明你並不笨,知曉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然而,依照你昔日的所作所為,你本該斷頭瀝血,以酬前恨。要不是你惡語中傷,我何至於被魏齊抓走?要不是你不加勸阻,我何至於被打得不成人形?要不是你在我假死之後的身軀上任意行事,我怎麼會時至今天還噩夢連連?然而幸好,你能夠心念舊情,見我衣著寒酸,不僅沒有嫌棄我,還留下我吃飯,以繒袍相贈,范雎別無所長,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所以暫時饒恕了你的罪過。然而這並非代表我是個仁慈之人,只要是仇恨,我都會一一報復,這才是男兒本色,你說是也不是?至於魏國和秦國的事情,你且放心,我這就去和秦王說情,也算是償還了你的恩情。”須賈叩頭,連稱丞相聖明,戰戰兢兢地走出了丞相府。